符痕
暴雨连下了三天,精神病院后山的泥土被泡得发黏,楚临风踩着泥泞往老槐树方向走时,裤脚已经沾满了褐色的泥点。他怀里揣着给幼苗带的营养液——那株从老槐树根须里钻出来的幼苗,自打半个月前冒头,就成了他每天必来探望的牵挂。
九尾狐照例在树根旁蜷着,蓬松的九条尾巴像团暖融融的云,见他来,尾尖轻轻晃了晃,淡金色的狐火在毛尖一闪而过,像在打招呼。楚临风蹲下身,小心翼翼地给幼苗浇营养液,指尖刚触到湿润的泥土,就听见身后传来纸张摩擦的细微声响。
他回头看,是07推着轮椅过来了。07的日志本摊在膝盖上,笔尖悬在纸页上方,纸上那个熟悉的“○⌒⌒”图案已经画了一半,旁边还留着几处未干的墨点。“今天的狐火比昨天亮些。”07的声音很轻,目光落在九尾狐的尾巴上,“它好像很在意这株幼苗。”
楚临风“嗯”了一声,目光重新落回老槐树上。连续的暴雨冲刷掉了树干上不少泥土,露出了底下深褐色的树皮。他伸手摸了摸树干,指尖突然触到一处粗糙的凸起,不像树皮本身的纹路。他顺着凸起往下摸,指尖突然碰到一片薄薄的、带着潮气的纸张。
“这里有东西。”楚临风低声说,指尖小心地抠着纸张边缘。纸张已经褪色得厉害,边缘卷着毛边,一用力就可能碎掉。他屏住呼吸,一点一点把纸张从树皮的缝隙里揭下来,摊开在手心时,才发现这只是半张符纸——另一半不知道是被雨水冲掉了,还是早就腐烂在泥土里。
符纸上的纹路很淡,是用某种暗红色的颜料画的,经过雨水浸泡,很多细节都模糊了。楚临风把符纸举到眼前,仔细辨认着上面的纹路:开头是一道弯曲的弧线,接着是两个交错的圆圈,往下还有几道细碎的线条,像某种图腾。
“这是什么?”07推着轮椅靠过来,日志本上的笔尖暂时停了下来。楚临风把符纸递过去,07用指尖轻轻碰了碰,指尖的凉意让符纸微微颤了颤。
就在这时,九尾狐突然动了。它从树根旁站起身,缓步走到楚临风身边,尾巴轻轻搭在他的手腕上。楚临风低头,正好看见九尾狐尾尖的花纹——那花纹是天生的,淡金色的纹路嵌在雪白的狐毛里,平时不仔细看根本注意不到。
可此刻,当九尾狐的尾尖凑近那半张符纸时,楚临风的呼吸突然顿住了。
九尾狐尾尖的花纹,竟和符纸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开头那道弯曲的弧线,正是尾尖最外侧的纹路;两个交错的圆圈,对应着尾尖中间的两个浅色圆点;就连那些细碎的线条,也和尾尖边缘的绒毛纹路完全重合。楚临风甚至能想象出,要是把九尾狐的尾尖按在符纸上,那花纹能完美地覆盖住符纸上的纹路,分毫不差。
“怎么会……”楚临风的指尖有些发颤,他抬头看向九尾狐,九尾狐正用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盯着他,尾尖的狐火又亮了些,映得符纸上的纹路微微泛光。
07的目光在符纸和九尾狐的尾巴之间转了一圈,突然伸手擦去了日志本上的墨点。笔尖重新落下,在“○⌒⌒”图案的右侧,一笔一划地添上了一道符痕——和符纸上的纹路、九尾狐尾尖的花纹一模一样的弧线。
“原来早在画第一个圈时,他们的印记就叠在了一起。”07的笔尖在纸上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这符纸,说不定和他们有关。”
楚临风把符纸重新摊开,指尖顺着上面的纹路慢慢划过。他突然想起三天前,暴雨刚下的时候,他在老槐树下捡到过一片带血的狐毛——当时他以为是九尾狐不小心蹭破了皮,现在想来,那狐毛掉落的位置,正好就在这半张符纸所在的树干下方。
“你还记得三年前的事吗?”楚临风突然问07。07的日志本里记录了很多关于精神病院的事,说不定会有关于符纸的线索。07低头翻了翻日志本,指尖划过泛黄的纸页,停在某一页的空白处:“三年前的这个时候,后山发生过一次火灾,当时有只狐狸被困在老槐树下,是你把它救出来的。”
楚临风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他当然记得。三年前的那场火灾,后山的杂草烧得漫天都是,他冲进火场时,看见一只九尾狐蜷缩在老槐树下,尾巴被火烧得焦黑,却死死护着树下的一个小土堆。他把九尾狐抱出来时,九尾狐的尾尖蹭过他的手腕,留下了一道淡金色的痕迹——那痕迹后来慢慢消失了,他还以为是自己记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