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让你开开眼界吧。”
林枫轻笑一声。
说着，他当着剑十三的面，缓缓地，打开了那个，古朴的黑色木盒。
没有机关，没有锁扣。
盒盖，就这么被轻易地掀开了。
剑十三，连忙伸长了脖子，将目光，投向了盒子内部。
然后……
他愣住了。
只见，那黑色的木盒之中，铺着一层柔软的、不知名的金色丝绸。
而在丝绸的中央，静静地，躺着一颗……
种子。
是的，一颗种子。
通体漆黑，约莫龙眼大小，表面布满了玄奥而古老的纹路。
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没有想象中的神光冲天，也没有传说中的异香扑鼻。
它就那么安静地躺在那里，朴实无华，甚至，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能量波动。
就仿佛，一颗，路边随处可见的，普通的树种。
“这……这……就是……”
剑十三的脸上，写满了错愕与不解。
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搞出这么大的阵仗，灭了长生殿两大护法，解散了一个传承五百年的门派。
结果……
就为了，这么一颗，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种子？
“前辈……这……”
“很失望？”林枫看着他那副呆滞的表情，不由得莞尔一笑。
“不……不敢……”剑十三连忙低下头，“只是……晚辈愚钝，看不出此物的玄妙之处。”
“呵呵。”
林枫盖上了木盒，将它重新收好。
他抬起头，眺望着远方的天际，眼神，变得有些悠远。
“这东西，对你们来说，的确没什么用。”
“它不能让你功力大增，也不能让你长生不老，更不是什么神兵利器。”
“它，只是一颗……‘世界的种子’。”
“我当年，游历一方大千世界时，曾随手，打碎了一颗孕育着文明的星辰。”
“这，便是那颗星辰，在最后寂灭之时，所留下的，唯一的一点……‘生机’。”
“我将它带了回来，本想找个地方，将它种下，看看它能开出什么样的花，结出什么样的果。”
“只可惜，后来俗事缠身，便将它，暂时寄存在了唐门。”
“没想到，这一存，便是五百多年。”
林枫的语气，很平淡。
就像是在诉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然而，他话语中的每一个字，传入剑十三的耳中，却都如同一道道，足以撕裂神魂的混沌神雷！
游历……大千世界？
随手……打碎了一颗……星辰？！
世界的……种子？！！
轰——！！！
剑十三的大脑，在这一刻，彻底宕机了。
他感觉自己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在这一瞬间，被一股无法形容的恐怖力量，给冲击得，支离破碎！
他一直以为，前辈，是一位活了很久很久的，实力通天的，武林神话。
甚至，他猜测，前辈，可能是一位，从天界下凡的仙人。
可直到此刻，他才惊骇地发现。
自己，错了。
错得，离谱！
自己的想象力，在前辈的面前，是何等的……贫瘠与可笑！
这哪里是什么武林神话！
这哪里是什么天界仙人！
这分明是……
这分明是一位，以大千世界为庭院，以日月星辰为玩物，行走于诸天万界之间的……
创世神明啊！！！
“咕咚。”
剑十三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
他看着林枫的背影，眼神，已经从之前的崇拜与敬畏，彻底，变成了一种……看待“未知”与“概念”本身的……
终极恐惧。
原来……
原来，雍王谋逆，皇权更迭，在他眼中，是随手扫去的落叶。
原来，唐门兴衰，长生殿覆灭，在他眼中，是不足挂齿的闹剧。
原来……
这整个天下，这整个世界……
在前辈的眼中，都只不过，是他旅途之中，一个……可以随时停靠，又随时可以离开的……
小小驿站罢了。
想通了这一切。
剑十三的心中，再无半分波澜。
只剩下，一片，绝对的，死寂。
他默默地，跟在林枫的身后，低着头，再也不敢多问一句，多看一眼。
因为他知道。
神的世界。
凡人，若是窥探得太多。
是会……疯的。
官道之上，尘土飞扬。
一辆朴实无华的马车，在夕阳的余晖下不紧不慢地行驶着。
赶车的是一个寻常的庄稼汉，车厢里坐着一老一少。
正是林枫与剑十三。
自从那日听了“世界之种”的秘闻后，剑十三整个人都变了。
他变得更加沉默。
也变得更加恭敬。
如果说之前的恭敬，是晚辈对前辈高人的敬畏。
那么现在，他的恭敬则是一种凡人面对“天道”本身时，发自灵魂深处的原始谦卑。
他不再去问任何关于林枫来历的问题。
也不敢再去窥探前辈那深不可测的过往。
他只是安静地坐着，甚至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缓了许多，生怕惊扰了身旁这位正在闭目养神的“神明”。
他的内心早已被那日的真相搅得天翻地覆。
原来他所追求的，那被世人誉为武道终点的“天人境”，甚至那传说中的“陆地神仙”，在前辈的眼中都不过是过眼云烟。
他所处的这方世界，这片江湖，也仅仅是前辈万千旅途中的一个小小驿站。
这种认知，几乎让他引以为傲的剑心彻底崩溃。
但在极致的崩溃之后，却又涌现出了一股前所未有的狂热与庆幸。
何其有幸！
他，剑十三，一个渺小的凡人，竟能追随在这样一位存在的身边，亲眼见证那远超凡人想象极限的风景。
这是何等的机缘？
“在想什么？”
林枫平淡的声音忽然在车厢内响起。
他依旧闭着眼，仿佛从未动过。
剑十三的身体猛地一个激灵，连忙躬身道：
“回前辈，晚辈只是在想，前辈接下来有何打算？”
“那枚‘世界的种子’，您准备将它种在何处？”
他小心翼翼地措辞，不敢直言那两个字。
林枫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这颗种子，其本质是一方世界的‘寂灭’与‘新生’之理。”
“想要让它发芽，寻常的土壤自然是不行的。”
“需要一个充满了‘终结’与‘起始’气息的地方。”
“终结与起始？”剑十三喃喃自语，眼中充满了困惑。
这等玄之又玄的说法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
林枫睁开了眼，那双古老的眼眸仿佛看穿了剑十三的心思。
他换了一种对方能够理解的说法。
“或者说，一个埋葬了无数‘过去’，又能孕育出无数‘未来’的地方。”
“在你们武者的世界里，有一种地方最符合这个条件。”
剑十三的脑中灵光一闪，瞬间想到了一个地方。
他的呼吸陡然变得急促起来。
“前辈，您说的莫非是……”
“剑冢？”
林枫赞许地点了点头。
“不错。”
“万剑归冢，是为‘终结’。”
“剑意不灭，传承后世，是为‘起始’。”
“天底下，再没有比‘剑冢’更适合当它温床的地方了。”
得到肯定的答复，剑十三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剑冢！
那可是天下所有剑客心中至高无上的圣地。
传说那里是上古剑神的身陨之地，埋葬着自古以来成千上万柄传说中的名剑。
每一柄剑都代表着一个时代，一位绝世剑客的传奇。
那里的每一寸土地都浸透了浓郁到化不开的最纯粹也最本源的剑意。
无数剑客穷其一生都渴望能进入剑冢朝圣，哪怕只是在里面待上一天，所获得的感悟也足以胜过十年苦修。
只可惜剑冢的位置虚无缥缈，数百年才会现世一次。
而且其周围常年被恐怖的“无形剑气”所笼罩，修为不到天人境，胆敢靠近者会被瞬间绞成齑粉。
就算是天人境强者也无法在其中久待。
剑十三的师父，那位被世人尊为“剑圣”的绝世强者，就曾在三十年前侥幸入过一次剑冢。
出来之后，他只说了一句话。
“那不是人间，那是剑的地狱，也是剑的天堂。”
从那以后，剑圣闭关三十年，再未出世。
所有人都猜测他是在参悟从剑冢中得到的无上剑道。
“前辈，您要去剑冢？”剑十三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这可是他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
“嗯。”林枫淡淡地应了一声，“顺路而已。”
“正好，也带你去见识一下什么才叫做真正的‘剑’。”
“你如今的剑道虽有利却无魂，入了歧途，终究难成大器。”
剑十三闻言心神剧震。
前辈这是要亲自指点自己？
巨大的狂喜瞬间淹没了他的理智。
他“扑通”一声从座位上滑了下来，跪在了车厢的地板上，对着林枫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前辈再造之恩，剑十三没齿难忘！”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显得无比沙哑。
林枫坦然地受了他这一拜。
“起来吧。”
“你我相遇也算是一场缘法，这点机缘你受得起。”
“是，前辈。”
剑十三恭恭敬敬地重新坐好。
但他的内心却久久无法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