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打听坐在回程车上,双手轻轻搭在膝头,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田野,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当当,又空落落的。
这段跟着杨玉贞跑前跑后的日子,像一场热闹又鲜活的梦,好得让她舍不得醒。
可她心里比谁都清楚,梦终归要醒。
车一到湖县,她就得回到那条熟悉的老胡同,走进那间不算宽敞的老房子,守着丈夫老郑,看着两个半大的儿子,重新拾起柴米油盐的日常,过回从前安贫守道的日子。
以后再想这样毫无牵挂地跟着杨玉贞“闯一闯”,像出门旅游似的见新鲜事,恐怕是难了。
想到这儿,包打听悄悄垂下眼,眼底漫上一层浅淡的不舍,连呼吸都慢了半拍。
说起来,这趟出门,她的心也悄悄变了——以前不管走到哪儿,吃到什么新鲜东西,第一反应都是“老郑没吃过”“俩孩子肯定喜欢”,琢磨着回去也学着做一次。
可后来渐渐的,这种念头淡了,她开始学着享受当下。
她第一次觉得,不用总想着“家里人”,只照顾自己的快乐,原来是这种滋味。
包打听在胡同里住了半辈子,跟一群爱聊家常的妇女打交道久了,练出了一双格外毒辣的眼睛,什么细微的心思都逃不过她的观察——就说陆西辞对杨玉贞,那心思简直藏都藏不住。
不知道有多少次大家一起吃饭,陆西辞明明手里还拿着筷子夹菜,听见杨玉贞说话,却会下意识停下动作,抬眼看向她,眼神温柔。
按理说,说话时看着对方眼睛是礼貌,可家人朋友间相处,哪会这么刻意?
吃饭时随口聊两句,喝水时搭句话,大多时候都是随意的,谁会特意停下手里的事,转过脸盯着对方的眼睛说话?
可陆西辞会,他看杨玉贞的眼神,不止是礼貌,还有藏在眼底的在意。
一开始包打听还觉得,是自己想多了,因为杨玉贞是正常的。
可离别的那天,杨玉贞也变了。
大家在吃早饭,杨玉贞正低头舀粥,陆西辞随口说了句“明天路上要注意保暖”,她竟放下勺子,特意扭过头看向陆西辞,嘴角带着点浅浅的笑,两人眼神一对上,那笑意里就多了些旁人看不懂的东西——像藏着什么小秘密,不用说话,彼此都懂。
包打听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却半点没提,只悄悄埋在肚子里。
这是杨玉贞和陆西辞之间的事,她是外人,不该多嘴,更何况,她打心底里为杨玉贞高兴——杨玉贞这辈子太不容易了,要是能有个人真心待她、疼她,也是件好事。
陆西辞!
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大人物。
出门真有意思,真长见识!
车渐渐驶进湖县的地界,熟悉的徽式建筑出现在眼前,包打听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不舍,对着窗外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