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支不足三千人的八旗精锐骑兵,是真正的百战之士。他们身披着早已破裂、沾满血污的铁甲,手持长刀坚盾,在谷口列成三道死战之阵。他们面对的,是明军前锋如雷霆般倾泻而下的箭雨与火铳弹丸。密集的攒射声几乎要撕裂耳膜,羽箭像黑色的蝗虫群,遮蔽了天空。
八旗兵们顶着盾牌,不断有人中箭倒下,发出沉闷的**。但阵型依旧稳固,前排倒下,后排立刻补上。他们用血肉之躯,在狭窄的谷口筑起了一道无法逾越的屏障。苦撑了半个时辰后,明军的步卒在火器的掩护下发起了冲锋。
喊杀声震天动地,刀剑相击的锐响,骨骼碎裂的闷响,临死前的惨嚎,交织成一曲地狱的交响乐。山道很快被层层叠叠的尸骸填满了一半,殷红的血液顺着坡道流下,汇入山谷前的河湾,将冰面下的河水染成了令人作呕的暗红色。
当朱由检亲率中军赶到前锋阵地时,双山口的战斗已经接近尾声。那支断后部队几乎全军覆没,其主将身中十余箭,依旧拄着战刀屹立不倒,直到被一名明军总兵的长矛刺穿胸膛。
多尔衮趁着这用三千精锐换来的宝贵时间,带着残破的中军继续向南逃窜,但他付出的代价是,彻底失去了重整队列的机会,全军的士气也跌落到了冰点。
明军以压倒性的胜势加快了追击的步伐。步骑协同推进的战术被发挥到了极致:数万轻骑如张开的巨网,不断前探,封锁并清剿所有可能供敌军分散逃窜的侧翼小路;重骑兵作为中军的铁核,稳稳地压在正面,给予敌人最直接的压迫感;而数量庞大的步军,则源源不断地跟进,沿途占据村落、渡口等战略要点,设立临时的辎重集散点,确保这条漫长的追击线坚不可摧。
连续九日的急行军与无休止的战斗,终于让多尔衮的部队出现了全面崩溃的迹象。弃甲而逃的士兵层出不穷,尤其是在夜间,总有成群结队的汉军旗和绿营兵向着黑暗中逃散。
饥饿是比明军更可怕的敌人,饿极的士兵甚至剖开战马的肚子,争抢着还带着温度的内脏,路边开始竖起一根根被啃食得干干净净的马骨。原本纪律森严、令人生畏的八旗军,此刻也有人开始沿途抢掠村庄,寻找任何可以果腹的东西,甚至有人不顾军法,私自离队,试图逃回遥远的北方。
最后几辆辎重车终于在没过膝盖的雪水与泥浆中彻底抛锚,粮袋一个个空瘪得如同被人丢弃的破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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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多尔衮在临时扎设的简陋军帐里召集诸贝勒、固山额真和章京议事。帐外是能冷到骨髓里的寒风,卷着雪粒子,抽打着破旧的帐篷,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帐内的气氛比帐外的风雪还要冰冷。所有人都面色灰败,眼窝深陷,曾经的骄傲与悍勇,被连日的饥寒与逃亡消磨殆尽。
大家都清楚,再这样逃下去,不等明军的主力追上,自家人就会在饥饿与寒冷中死光。
英亲王阿济格,这位素来勇猛的贝勒,此刻声音也嘶哑了:“皇兄,不能再跑了!再跑下去,人心就全散了!我提议,咱们把剩下的火炮全都扔了,轻装简行,集中所有还能跑的战马,杀出一条血路,能跑出去一个算一个!”
一名年长的固山额真摇了摇头,满脸绝望:“往哪儿跑?南边是明军重兵布防的山东,西边是太行山,东边是大海,北边……北边是朱由检的几十万大军。我们已经是瓮中之鳖了。”
还有人沉默不语,他们知道,无论哪条路,都通向死亡。
多尔衮沉默了许久,帐内的空气凝重得仿佛要滴下水来。他缓缓抬起眼,望向帐篷的开口处,那里只能看到一片无星无月的阴沉天色。良久,他那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吐出几个字,声音不大,却像铁锤一样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不能再跑了。”他环视着众人,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一丝骇人的光芒,“我们就在这里立营,收拢残部,整军备战。传令下去,明日,与明军决一死战。我们是爱新觉罗的子孙,是八旗的勇士,死,也要死得有尊严。”
这句话像一把刮骨的刀子,一下扎进了所有人的心里。它剥去了众人心中最后一点侥幸和怯懦,也重新唤醒了他们骨子里那份属于征服者的骄傲与悍不畏死。大帐内寂静了片刻,随之传来一片沉重而决绝的应诺声。
“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