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叛徒(1 / 2)

黎明前最黑的时刻,金州城北,神武军中军大帐。

帐内灯火如昼,帷幕之外风声如刀,裹挟着海潮的寒腥,一丝一缕浸进来。巨大的沙盘占据了大半个空间,河山丘壑以黄沙堆叠而成,红与黑的箭头彼此撕扯,像两股在天穹下斡旋不止的命运之流。御案后,朱由检立而不坐,身形笔直,甲影烁烁。他的眼神冷得像把入鞘的刀,毫无波纹。

半个时辰前,来自阿敏营中的信使,交上了那份多尔衮的突围部署。

卢象升与孙传庭侍立两旁,盯着沙盘上那一道代表多尔衮主力、即将朝南猛撞藩王大军的红色箭头。两人眼中皆有冷光,杀机如霜凝在睫上,又像是从铁血铸成的冷静,一寸寸压住情绪的火焰。

“陛下,”孙传庭沉声道,语气稳而沉,“潞王所部虽仍有七万,且器械齐整,但究其根本——初经战阵,气锐心浮。多尔衮此番困兽之斗,必以两万八旗精骑,结钢槊长阵,行决死之冲。其势如山崩海啸,虽正面不易久支,然侧翼亦难速援。宗室所部,只怕……”他略顿,“未必扛得住第一撞。是否需要臣即刻传令曹变蛟,分兵南下,支援藩王?”

话音落,帐中一瞬死寂,唯余灯焰轻跳。

朱由检缓缓摇头,目光仍锁在沙盘之上,语气平如秋水:“不必。”

他抬眼,望向帐门外那一片无边黑暗,像是要看穿黑暗背后的更多黑暗。声音里没有一丝情绪的涟漪:“朕的这些王叔、王兄,安逸了数十年。以为从朕这里得了兵马,换了封地,便可高枕无忧。是时候,让他们亲自体会,这辽东的刀有多利,这建奴的血有多烫。”

他伸出手,指尖轻叩沙盘边缘,叩击声清脆如钟,仿佛一记又一记轻却不容置疑的敕令:“朕要的,不是一群只会享福的富贵藩王。朕要的,是能为大明镇守四海的饿狼。此战,必须打。烧得死,是他们命该如此;烧不死,方能成钢。”

卢象升与孙传庭心头皆是一凛。这位年轻天子语气平静,但字字锋利。两人皆知,在天子的棋盘上,连宗室亲王,也不过是可用来淬火的棋子。若无此心,难驭江山;若惟此心,亦伤骨血。权衡之间,天子将自我置于冷铁之中。

帐外风声更急,卷起寒沙刮打旗帜猎猎作响。就在此时,一名亲兵疾步入内,单膝跪地,抱拳道:“禀陛下,自称镶蓝旗固山额真图赖的密使求见,言事机紧迫。”

朱由检眼皮未抬,目光仍在沙盘上那条红线与黑点之间微不可察的距离上停顿了两息,这才淡淡道:“宣。”

随之,帘影一动。那所谓的“密使”并非旁人,正是图赖本人。他在佯攻前的最后时刻独自潜来,冒着被多尔衮亲兵察觉、当场碎尸的极大风险,只为献上他最后也是最沉重的投名状。

图赖入帐的姿态近乎卑屈。他没有维持八旗贵胄的任何体面,几乎是匍匐着爬至帐内中央。一头叩在金砖上,发出沉钝的闷响。冰冷的砖面不带温度,反倒像给了他一丝镇定。他伏地如死物,口中急促而低哑:“罪奴图赖,叩见天朝皇帝陛下!陛下圣安!”

声音里,尽是自毁之意,仿佛以最卑微的姿态切断过去。

“起来吧。”朱由检的声音平平,听不出半点喜怒。

“罪奴不敢。”

“朕让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