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胖子被他眼里的血丝吓住了,连连点头:“信,信!我这就去,这就去!”
曾虚舟又指向人群里的刘老师:“刘老师!你实验室那些酒精灯!收好!封死!”
指着孙姐:“烫头的那铁家伙,用完就拔电!千万别忘!”
指着钱老板:“你的厂子!仓库!烟花爆竹!看紧了!千万看紧了!”
他挨个点名,语气急迫,不像往常那样慢悠悠。被点到名的人,有的面露忧色,有的不以为然,有的甚至骂骂咧咧。
钱老板朝地上啐了一口:“妈的,疯子咒我!老子仓库安全得很!消防都是过关的!”说完钻进小汽车,开走了。
镇长也听说了这事,觉得影响不好,大过年的制造恐慌,派了两个干事去劝曾虚舟下来。曾虚舟看着那两个年轻的干事,叹了口气:“年轻人,回去跟你们领导说,准备点救火的东西吧,以防万一。我的话,只能说到这了。”
干事们劝不动,只好回去了。曾虚舟就那么站在戏台上,从早站到晚,不停地喊,声音越来越哑,最后几乎发不出声,只剩下嘴型。夜幕降临,寒气刺骨,他也不下来。有好心的老人给他扔上去一件棉大衣,一碗饺子。他裹上大衣,饺子没动。
第二天,他还站在那儿。嘴唇冻得发紫,身体微微发抖,但眼神依旧执拗。来看他的人越来越少,大家都忙年,也没人真把一个疯子的话太当回事,只是觉得晦气,绕着他走。
第三天,是除夕前一天。早上天空阴沉沉的,曾虚舟依旧站在戏台上,像钉在那里一样。中午时分,开始飘起了零星小雪。赵胖子心里不踏实,又端了一碗面过去。
“曾先生,下来吧,天这么冷,别冻坏了。您的话,大家都记着呢,都会小心的。”赵胖子仰着头劝道。
曾虚舟缓缓低下头,看着赵胖子,哑着嗓子,极其缓慢地说:“胖子,…晚了。”
“什么晚了?”赵胖子心里一咯噔。
“火…已经着了。”曾虚舟的目光越过赵胖子,望向镇子的西南方向,那里是镇上的工业区,钱老板的家具厂就在那边。
赵胖子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除了飘舞的雪花和灰蒙蒙的天空,什么也没有。
“没有啊,曾先生,您是不是看错…”
话音未落,突然,一声尖锐无比的消防警报声划破了小镇午后的宁静!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凄厉的警报声从四面八方响起!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侧耳倾听。
“着火了!着火了!”远处传来声嘶力竭的呼喊声。
人们涌上街头,惊恐地互相询问。很快,消息传来:是钱老板的家具厂!堆放松木和油漆的仓库先着的火!风助火势,已经烧红了半边天!浓烟滚滚,隔着几里地都能看见!
小镇瞬间炸了锅!哭喊声、惊叫声、奔跑声、消防车的呼啸声混成一片!
戏台上的曾虚舟,缓缓地坐了下来,裹紧了那件旧棉大衣,闭上了眼睛,仿佛这一切早已在他预料之中,也仿佛耗尽了他所有力气。
那场大火烧得惊天动地。虽然消防队及时赶到,但风大雪干,易燃物又多,火势极难控制。钱老板的家具厂几乎烧成了白地,邻近的两个小仓库也受了牵连。幸运的是,因为曾虚舟连日的警告,虽然很多人不信,但潜意识里还是多了份小心。工厂里的人员疏散得很快,没有造成重大伤亡。赵胖子想起曾虚舟的话,疯了一样跑回家,果然发现后灶房堆柴火的地方因为烟囱火星迸溅已经冒起了黑烟,幸好发现得早,一盆水就泼灭了。刘老师也惊出一身冷汗,他下班前鬼使神差地真的把所有酒精灯都仔细检查封存好了。孙姐也是,最后一个客人走后,她立刻拔掉了所有烫发器的电源。
大火扑灭后,人们惊魂未定,纷纷想起曾虚舟。要不是他连日来不顾一切地警告,损失和后果可能远不止如此。
大家涌向老戏台,想感谢他,想问问他是怎么知道的。
可戏台上,空荡荡的。只剩下那件好心人给的棉大衣,整整齐齐地叠放在台子中央,上面放着五个已经干硬开裂的肉包子——正是张阿姨中彩票后硬塞给他的那份谢礼,他一直没吃。
曾虚舟走了。就像他突然出现一样,又突然消失了。没人看见他什么时候走的,去了哪里。
雪还在下,渐渐覆盖了小镇的焦黑和惊恐,也覆盖了曾虚舟留下的所有痕迹。
后来,镇上的人偶尔还会谈起他。有人说他可能真是个下凡的神仙,点化众人来了。有人说他也许是个有特异功能的人。赵胖子坚持认为曾虚舟是名字取得好,“虚舟”,空的船,能渡人也能渡己,不沾因果。
只有扫大街的张阿姨,在一次闲聊时叹了口气,说了句实在话:“啥神仙不神仙的,我看哪,他就是个看得比咱们明白点的可怜人。知道了,忍不住要说,说了,也没几个人真听,听了,也未必真信。走了也好,省得心烦。”
大家沉默了一会儿,想想也是。曾虚舟的话,就像那场大火之前的预警,真正放在心上并付诸行动的,又有几个人呢?日子照旧过,小镇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只是人们茶余饭后,多了一个关于那个疯疯癫癫、预言了火灾的怪人曾虚舟的故事,经久流传。偶尔哪家小孩玩火,或者谁家烟囱冒黑烟,还会有人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吓唬一句:“小心曾虚舟又来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