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荒十万山脉在热浪中扭曲成液态,夸父的青铜胫甲碾碎焦土时,溅起的颗粒状熔岩竟在半空凝结成赤金珠链,沿着他小腿的肌理攀爬而上。
这是太阳真火的诅咒,每一粒火星都带着十只金乌的恶意,正顺着汗腺往骨髓里钻。
他古铜色的脊背沁着紫黑血珠,那不是普通的汗液,而是混合着祖巫真灵的精血,尚未滚落便被悬空的十日炼化成轻烟,在身后拖出一条暗红轨迹,像极了祖巫殿里那道永不干涸的血河。
“渴.....!”
巫族大巫的喉结擦过胸骨,发出砾石摩擦般的声响。
他腰间悬着的九节狼首羊皮水囊早已缩成硬壳,鹿皮绑腿裂开的缝隙里,露出的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碳化,裂纹中渗出的淡金色体液,是巫力过度消耗的征兆。
远处的河川本是九曲回肠的银练,此刻却萎缩成蜿蜒的金蛇,河床的鹅卵石泛着暗红,像极了百年前祖巫强良陨落时,从伤口里溢出的火漆。
当第三条大河在他脚下化作盐沼时,夸父终于踉跄着单膝跪地。
巫力在经脉里掀起浊浪,丹田处的祖巫真灵跳动如残烛,每一次搏动都伴随着太阳穴的剧痛。
他望着天际那十个嚣张的光点,忽然想起祖巫后土临别时的叮嘱,她的指尖抚过他胸口的祖巫真灵印记,声音里带着罕见的忧虑:“逐日之路,实则逆天。
莫追穷寇,留一线生机给巫族!”可身后传来的,是巫族部落里幼童的哭号——十日并出已三月,大地龟裂,五谷不生,连最耐渴的仙人掌都在喷出绿血,那些孩子的眼窝早已凹陷成黑洞,却还在舔舐着母亲干裂的嘴唇。
“吾为大巫,当以身为盾!”
沙哑的誓言震落肩头焦皮,夸父猛地扯开兽皮腰带,露出沟壑纵横的胸腹。
三十八道刀疤从咽喉蔓延至肚脐,那是与九黎部落征战时留下的印记,如今每一道都在渗血,血液却在接触空气的瞬间化作青烟。
肋骨间蠕动的巫纹突然亮起,如活物般游向喉咙,那些由祖巫精血勾勒的符文,此刻正发出暗红色的警告。
他俯身冲向第四条大河时,河面突然沸腾,成千上万条焦黑的鱼尸浮出水面,在他阴影笼罩的瞬间,齐齐转向朝他张开嘴——那是对生机的本能渴求,哪怕是被吞噬的结局。
“咕咚“
河水倒灌的轰鸣惊起秃鹫,夸父的喉结像巨石般上下滚动,河床上的泥沙随着他的吞咽簌簌滑落。
三万六千丈的巫身膨胀如巨灵,青铜胫甲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可在饮尽河水的刹那,他的身体竟骤然萎缩,仿佛被抽走了所有水分的枯木。
太阳真火在他胃里化作熔岩,正顺着脊椎灼烧每一寸骨髓,他能听见自己的肋骨在高温下发出的脆响,那声音像极了冬至日祭祀时,投入火中的龟甲裂纹。
“还不够.....!”
他摇晃着站起身,脚踝处的祖巫真灵印记已淡如薄纱,几乎能看见皮肤下跳动的血管。
渭水的方向传来冰裂声,那不是水流的声音,而是最后的大河在高温下蒸发时,空气被撕裂的尖啸。
当夸父的手指触到渭水时,整条河流突然凝固成琥珀色的晶块,在他掌心碎成齑粉,粉末中夹杂着几枚未完全碳化的贝壳,纹路里还残留着远古海洋的气息。
十只金乌的尖啸从头顶压下,他这才惊觉,不知何时,自己已踏入了十日布下的天元杀阵,脚下的大地正浮现出星斗状的裂纹,每一道都连接着天空中某只金乌的瞳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