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芙蓉的工棚里弥漫着药草苦涩的气息。
从天枢院紧急征调过来的几位追踪大师,第一次和首座大人如此近距离接触,多少还有些紧张。
工棚内鸦雀无声……
戴芙蓉将桃木断尺置于一方青玉盘中,几位大师的指尖轻点尺面,淡金色的灵力如流水般渗入木纹。
追踪界最负盛名的羊蝎大师是个近视眼……此刻厚厚水晶镜片后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那些扭曲的纹路在灵力浸润下逐渐显现出暗红色的脉络。
"这不是普通的断裂……"
羊蝎起身低声道,声音尖细如同一位妇人,不寻常之人果然有不寻常之处……
杨十三郎靠在门框上,目光在尺子和羊蝎大师之间来回移动:"能看出什么?"
羊蝎大师没有立即回答。
他从怀里取出一个粗布包,仔细打开,不下几十根银针排得整整齐齐……
他取出一根银针,小心地拨动尺子断裂处的木屑。
那些木屑竟像活物般蠕动,试图缠绕银针。
他迅速将银针浸入一旁的琉璃瓶,瓶中液体瞬间由清转浊,泛起细密的泡沫。
"寻灵尺被人动过手脚。"
他终于抬头,镜片反射着跳动的烛火,"原本该指向灵气汇聚之处,现在却成了陷阱向导——若有人按它指引的方向走,只会落入圈套。"
其他几位大师频频点头,看来都是同意羊蝎大师的分析。
七把叉蹲在角落里啃烧饼,闻言差点噎住:"啥意思?公输先生自己坑自己?"
"不。"
羊蝎大师摇头,他一辈子兢兢业业,最反感就是吊儿郎当的工作态度。
见七把叉工作时间居然在首座大人面前吃东西,本来都不想回答七把叉的问题。
但他边上杵着一根长枪,远远一看有火神之息,绝不是凡品,不知道七把叉什么来头,强忍住心中不快回答道:
"是有人篡改了尺子的核心符咒。"
羊蝎大师指向尺子中段一道几乎不可见的刻痕,"看这里——逆转阴阳的'倒乾坤'印,只有精通上古机关术的人才会用。"
阿槐悄悄凑近,目光落在尺柄处:"那里……好像是有个凹槽……"
戴芙蓉眉头一挑,用镊子轻轻按压尺柄,她见羊蝎大师果然有些手段,心中有些惭愧,尺子在自己手上多时,却瞧不出门道来。
只听"咔"的一声轻响,一小块木片弹开,露出藏在里面的半片青铜齿轮。
齿轮只有指甲盖大小,却雕刻着繁复的纹路,在烛光下泛着幽绿的铜锈。
"这是……"杨十三郎上前一步。
戴芙蓉用镊子夹起齿轮,放在灯下细细观察:"巨灵山秘道图纸上的纹路。"
她的声音罕见地带上了一丝波动,"公输仙匠可能发现了秘道,才遭人毒手。"
就在这时,阿槐突然捂住胸口踉跄了一下。
他近乎全透明的手腕上,木质纹路如藤蔓般蔓延,已经爬到了手肘处。
"怎么了?"七把叉赶紧扶住他。
阿槐摇摇头,目光却死死盯着那枚齿轮:"它在跳……"
"什么在跳?"
"齿轮。"阿槐的声音轻得像羽毛,"我能感觉到……它在跟着地脉一起跳动。"
戴芙蓉迅速将齿轮放在罗盘上。
果然,齿轮每转半圈,罗盘的指针就会剧烈颤抖一次,仿佛在回应某种规律的脉动。
"地底有东西在活动。"戴芙蓉的声音沉了下来,"一吸一呼,像呼吸一样。"
七把叉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该不会是……那玩意儿在睡觉吗?现在快午时了,说不定要醒了?"
没人笑他的胡话。
杨十三郎抓起齿轮,指腹擦过齿轮边缘时,一道细小的血口无声裂开。
血珠滴在齿轮上,竟被瞬间吸收。齿轮突然加速旋转,发出尖锐的"吱嘎"声,最后"啪"地停住,齿尖直指西北方向——
正是灵泉下游的位置。
窗外,一棵刚移植过来不久的银杏树上,掉下来一片枯叶打着旋儿落在窗台上。叶脉诡异地泛着暗红,像是被血浸透后又风干了。
地脉异动,
阿槐异象,
杨十三郎只觉肩膀压上了万钧重物……
“首座大人,您稍等,我们几位四周再看看……”
完全沉浸在工作当中的羊蝎大师,不待杨十三郎同意,已经出了工棚。
羊蝎大师的话提醒了七把叉,找了一把铁锹来到工棚后的垃圾堆旁,捏着鼻子用铁锹翻找……
腐烂的果皮、发霉的符纸、沾满油渍的布条……每翻一下,都有一股酸臭味扑面而来。
"这味道……"
他嘟囔着,突然瞥见一只花斑野猫正蹲在不远处,绿油油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
"看什么看?"七把叉挥了挥铁锹,"好奇害死猫……你是饿了吗?"
野猫"喵"了一声,尾巴高高翘起,慢悠悠朝他走来。
七把叉掏出一个烧饼来,“金莲烧饼铺的,要不要来一个?”
却见那猫突然弓起背,毛发炸开,朝他身后"嘶"地哈气。
他猛地回头——
戴芙蓉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身后还跟着秋荷、馨兰两位夫人。
秋荷一袭淡紫罗裙,手持团扇半掩着口鼻;
馨兰则穿着素白纱衣,腰间玉佩叮咚作响,手里还提着个精致的食盒。
七把叉老脸一红:"几位嫂子,这里埋汰,你们躲远点,这里的味道可不好闻。"
馨兰轻笑一声,将食盒放在一旁干净的石板上:"七兄弟辛苦了,先用些点心吧!"
秋荷用团扇指了指垃圾堆:"可需要帮忙?"
七把叉刚要拒绝,那野猫却"嗖"地窜过来,蹭着秋荷的裙角,谄媚地"喵喵"叫。
"……这猫还挺会看人下菜碟。"七把叉嘴角抽了抽。
戴芙蓉没理会他们的闲聊,戴上蚕丝手套,蹲下身开始翻找。她的动作精准利落,很快从一堆废纸中抽出一本残破的册子——正是公输仙匠的施工笔记。
她翻开笔记,眉头微蹙,"最后几页被撕了,但残留的页脚上有字迹压痕。"
秋荷凑过来,指尖在纸上轻轻一抚,淡紫色的灵力如水般晕开,纸面上渐渐浮现出模糊的字迹:
"灵泉下游三丈,地涌血泉,根如活物……"
馨兰倒吸一口凉气:"血泉?"
七把叉挠头:"这老输先生写得跟志怪小说似的。"
戴芙蓉继续翻找,突然从笔记夹层里抖出一张泛黄的纸片——半张鬼市交易凭据,买家署名为"偃师",货物栏写着"噬灵砂,三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