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安带着洛晨,在家人的目送下离开京城,一路往西南永平府去。
头半个月还挺顺当,官道平坦,车马走得稳当。
周安坐在车里,还能看看外头的风景,琢磨到了地方该怎么办事。
因为他只是去协理河工、巡查堤防,顺便看看农情,不算正经钦差,排场自然也大不起来。
洛晨这小子经验足,一路上吃住都安排得妥妥当当,坐马车的日子里只把屁股颠得疼,其他都顺顺利利。
可好景不长。
眼瞅着离永平府越来越近,天就变了脸。
黑压压的乌云跟块脏抹布似的把天捂得严严实实,闷雷一个接一个滚过来,雨点子砸在车棚上,噼里啪啦响得像炒豆子。
“伯父,这雨下得邪乎,”洛晨赶着车,扯着嗓子朝车里喊,“路都快看不清楚了。”
周安掀开车帘一看,好家伙,天地间白茫茫一片,雨水混成黄泥汤,顺着路面哗哗地流。
官道变得泥泞不堪,车轮子时不时打滑,走起来特别费劲。
“慢点赶,安全最要紧。”周安叮嘱道,心里却直打鼓。看这雨势,永平府那边怕是真遭灾了。
又硬撑着走了一段,实在没法前进了。前头的路被山坡上冲下来的泥石埋了大半,车根本过不去。
“伯父,过不去了,”洛晨勒住马,一脸愁容。
周安下车一看,心凉了半截。
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难不成要困在这儿?
正发愁呢,从旁边小路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蹚过来个老汉,戴着破斗笠,披着蓑衣,活像从水里钻出来的老龙王。
“两位爷,别往前头去了,”老汉嗓门很大,压过了雨声,“前头路断了,咱们村好几户房子都让泥水冲塌了。”
周安心里一紧,赶紧问:“老丈,您是附近村子的?灾情严重吗?官府的人来了没有?”
老汉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唉声叹气:“唉,别提了,庄稼全泡汤了。官府的人影儿都没见着一个,倒是来了几个收税的衙役,凶神恶煞的,根本不管咱们老百姓的死活啊。”
周安和洛晨对视一眼,心里都沉甸甸的。
这情况,比他们想的还要糟糕。
车是过不去了。周安当即立断:“洛晨,把车和马找个稳妥地方安置了,咱们跟着这位老丈,步行去他们村子看看。”
洛晨有点犹豫:“伯父,这……这太危险了”
“顾不了那么多了,”周安望着洛晨说道:“就算现在不放,这么大的雨,车也赶不动。”
而且周安心里明白,这趟差事是张阁老亲自交代的,世上能办事的人那么多,上头通常不会给第二次机会。
他必须牢牢抓住这次机会。
俩人把车马寄放在附近一个勉强能避雨的小破庙里,跟着那老汉,深一脚浅一脚往村里走。
这一路可真遭了罪。
泥浆都没过脚脖子了,风吹得人睁不开眼。
洛晨好几次差点滑倒,多亏周安眼疾手快力气还大扶住了人。
等到了村子,周安一看,心酸得差点掉眼泪。
低洼地方全淹了,水面上飘着木头、家具、死鸡死鸭。
几处土坯房塌得只剩半截墙,哭喊声、叫骂声混着风雨声,听得人心揪得慌。
村里男女老少一个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挤在高处几个还没倒的窝棚里,眼神麻木,透着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