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4章(1 / 2)

晨曦轻柔地铺展于青石阶面,仿若碎金般的光斑,以一种舒缓的姿态,逐渐漫过碑林边缘的晶矿。晶矿受光折射,散射出细碎而斑斓的虹彩。于那块无字碑的底部,第三滴金液终是悄然滑落,毫无声息地渗入地缝之中,恰似一滴凝固了的时间,带着一种静谧而深沉的质感。此时,碑林风止,然而余温尚留,只是刘镇天的身影已然不在原处。

他举步踏上了通往山巅的云阶。

议政殿雄踞于鸿蒙峰顶,九根蟠龙柱稳稳地撑起琉璃铸就的穹顶。殿前玉阶连绵千级,两侧肃立着历代宗师的石像。岁月的风蚀作用下,石像的面容已模糊不清,衣袍的形态也被雕琢得仿若流云。此刻,殿门敞开,仙界各大宗门、分舵的首领皆已汇聚于此。他们衣袂翻动,周身气息仿若潮水涌动。其中,有人闭目凝神,似在调养自身;有人则低声交谈,话语间的话题皆围绕昨夜碑林出现的奇异景象——百人触摸石碑,百人落下泪来,金光从石中溢出,仿佛是血脉在复苏。

“此既非阵法,亦非神通。”一位白发白须的老者轻声低语,“这实则是……心被唤醒的声响。”

刘镇天步入殿中之时,虽无人起身相迎,但却无人敢安然就座。

他并未身着宗主法袍,仅披一件玄色常服,袖口处隐隐暗藏金纹,肩颈部位那半枚“门”字印记微微发热,仿佛皮下正有火焰在燃烧。他稳步走到殿心的玉台前,未发一语,只是抬手轻轻一召。

一块碎石便缓缓升起,悬浮于半空之中。

正是陈小满袖中的那一枚。

石面散发着温热,其上泛着极为浅淡的金纹。若仔细端详,会发现这些纹路竟在缓缓流动,恰似活物的呼吸一般。昨夜碑林的共鸣尚未完全消散,而它已然成为那场觉醒的有力见证。

“诸位。”刘镇天开口,声音虽不高亢,却成功压制住了所有的私语,“昨夜,你们门下有人在‘不弃’碑前屈膝而跪,有人紧握着‘守心’二字不愿松手。他们究竟看见了什么?是逝去的亲人?是旧时的梦想?还是自己五岁那年,母亲于灯下缝补衣物的背影?”

殿内顿时陷入一片寂静。

“然而,你们可曾思索过——”他目光扫视众人,“倘若十年之后,他们所守护的城池,因资源供应迟滞而无法获取药物;他们所庇护的人,因层级设置冗余而无法及时传递命令;他们拼死接过的重任,却被资历深厚的老者一句‘你还年轻’便轻易搁置——那么,他们昨夜所流的泪水,又该作何解释?”

三长老猛地站起身来,长须微微颤动:“刘宗主!仙界制度历经万年传承,自有天律维持运转,岂能够因为一场碑林的异动,便轻易谈论变革?你此举实乃动摇根基!”

“动摇根基?”刘镇天冷笑一声,“那昨夜百人觉醒的现象,究竟是天律在变动,还是人心在波动?”

他手指指向碎石:“它虽无法言语,但却铭记一切。它记得那些哪怕断臂残腿也要守护城池的人,记得那些明知必死无疑却仍点灯为他人指引道路的人。他们所留下的并非仅仅是规矩,更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可如今的状况又是怎样呢?”

他的声音陡然低沉:“我鸿蒙门下,新晋弟子三年内不得担任执事之职,五年内不得参与参议事务。资源分配,需历经七层审批流程,待灵药送达之时,人可能早已气绝身亡。决策层层上报,等命令下达之际,敌人已然攻破阵营。你们称这为制度,而我却认为这是束缚的锁链。”

“你这是打算废除资历制度?”另一位宗主以冰冷的口吻质问。

“我并非要废除资历,而是要提出疑问——”刘镇天抬起手,掌心浮现出一道金线,与昨夜陈小满手臂上的金线如出一辙,“昨夜触碰‘不弃’碑而跪地之人是谁?是你们门下最为年轻的执事,他五岁丧母,却始终铭记‘别怕黑’。如此心性,难道还比不上那些千年的老顽固?”

殿内顿时一片哗然。

“心性并不能当作食物来填饱肚子!”三长老愤怒地喝道,“年轻弟子尚未经历风浪,又如何能够执掌重要职位?倘若乱了规矩,仙界必将陷入混乱!”

“规矩?”刘镇天反问道,“那昨夜的石碑,难道就不算规矩?它们既不书写名字,也不镌刻功法,仅仅只是询问一句——你敢不敢触碰?敢于触碰的,便是愿意接过重任的人。可你们呢?你们凭借千年的规矩,将那些愿意接棒的人拒之门外,却让那些早已忘却为何而战的老朽之人,稳坐高位悠然品着灵茶。”

他稍作停顿,声音虽有所降低,却显得更为沉重:“你们惧怕混乱。然而,真正的混乱并非源自制度的改变,而是人心的断裂。昨夜他们流泪,是因为回忆起了自己的初心。但若制度不加以改变,十年之后,他们的泪水,恐怕只能流淌在废墟之上。”

碎石悬浮于玉台上方,忽然微微颤动起来,一道金痕从石面缓缓蔓延而出,印刻在玉台表面,形状宛如“门”字,边缘微微发烫,仿佛刚刚从火中取出。

众人皆屏住呼吸。

这并非是简单的刻画,而是烙下的一种意志。

“我今日并不谈及功法,也不讲论境界。”刘镇天环顾全场,“我只询问三件事——责任、传承、效率。究竟由谁来肩负?由谁来传递?又由谁来践行?”

他取出一卷竹简,放置在玉台之上,竹简上有三行字迹,墨迹尚未干透:

一问:你为何而权?

二问:你为谁而守?

三问:你死后,路是否仍在?

“这,便是《鸿蒙治世三问》。”他说道,“它并非是简单的考题,而是一面镜子。它能够映照出真伪,却无法映照出年岁。”

“荒谬至极!”三长老猛地拍案而起,“制度岂能凭借这三句话来确立?你这完全是空谈理念,毫无章法可循!”

“既然如此,那就立下章法。”刘镇天并未动怒,“我宣布,即刻成立‘治世院’,由诸葛无为牵头负责,三日内拟定出新的制度草案,交付各宗进行审议。”

“诸葛无为?”有人发出冷笑,“不过是一介谋士,也妄图制定仙界制度?”

“他是否有资格,并非关键所在。”刘镇天目光锐利如刀,“关键在于,他昨夜同样前往了碑林。他看见了什么?他看见自己的先祖在赤壁战火之中写下最后一计,并非为了胜利,而是为了‘后来人还能够抬头挺胸地行走’。所以他明白——制度并非束缚的锁链,而是前行的路标。”

他缓缓抬起手,指向殿外:“你们请看。”

众人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

晨光正斜斜地切过山腰,映照在碑林的入口处。昨夜触碰石碑的弟子们正列队走出,他们步伐沉重,却又无比坚定。有的弟子袖口渗出鲜血,有的弟子眼角还带着泪痕,但却没有一人低头。他们手中既无宝剑,亦无符咒,更无法宝,唯有一股沉静的气息,仿佛是从地底升腾而起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