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不上自己,越清眠几步就来到床边:“苍莫止,你哪不舒服?”
苍莫止掀开床帐,就看到披头散发,披寒而来的越清眠。一边在心里大骂自己疏忽,一边拉着他往床上拽:“不是什么大事,你怎么不多穿件衣服?”
越清眠没有防备地被他拉到了床上,随后又被被子裹住了:“先暖和一下,这要是染了风寒可怎么办?”
越清眠见他神色清明,不像是生了大病的样子,心便放下了一半,拽着被子问:“你到底哪儿不舒服?”
苍莫止指了指自己肩膀与手臂连接的地方:“这里,又酸又疼。”
越清眠眼睛一下就亮了,伸手就去扒他的衣服。
苍莫止叫唤着他手凉,让他再缓缓,却并没有闪躲,任由越清眠把他的里衣扯开。
酸痛的部位从外表看没有任何损伤或肿胀。越清眠按压试探了多次,苍莫止都没觉得有按痛。由此,越清眠能确定这不是昨天碰到了或者撞到了所致。于是立刻跳下床,去药箱里拿出针来。
几个xue位扎下去,能明显感觉到苍莫止手臂上的筋在不受控制且没有规律的跳动。虽然苍莫止感觉不到,但银针的轻微晃动证实着筋的确在动,不是之前完全无知无觉,一团死气的状态了。
“太好了!”越清眠终于看到了希望,有反应了,那之后就好办了!
苍莫止看着手臂上的针,这些就是他有希望恢复的证明!说不兴奋是假的,但苍莫止现在一动都不敢动,是难得的听话,坐的端正,生怕自己哪一下没动好,手臂就没反应了。
越清眠笑起来,弯弯的眼睛是多年未见的轻松与安心。苍莫止也跟着笑起来,说:“谢谢。”
“谢我就算了,还是谢阿凤吧。如果不是他执意给你药里加血,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你的胳膊才能有反应。也是我着急了,总想要一剂就要立刻见效,却忘了医治是个慢活,越重的病越需要慢慢抽丝剥茧,才能彻底治好。”越清眠现在整个人都放松了。
他从小就被叫小神医,靠的就是大部分病症他一剂药下去,就能好个大半。后来在延州也有过一段不急不缓,慢慢治病的时期,但在生命的最后,为了给苍莫止报仇,他整个人都处在一种很焦急的状态里。在焦急里待久了,他就以为这是正常的状态,重生回来后,这种状态也一直跟着他,而他并没有留意到。
“如果没有你的调养和前期用药,恐怕我就是直接喝他的血也没用。”苍莫止笑说,这次他眼里也多了一层光。
“我是不图你谢的,不过你的确应该好好谢谢阿凤。”越清眠觉得这些都是他应该做的,就算苍莫止不谢他,甚至冷脸待他,他都不会放手不管。而这对阿凤来说却不是必须做的,一个怕疼的孩子,最后还是给自己划了一刀,属实是不易了。
“这我可得好好想想了。”如果阿凤是个能说会道的,或者是认字的,苍莫止都能封他个官做,哪怕当个吃闲饷的也行。但现在的阿凤明显做不了官,让太多人发现他与旁人不同,又易生事端。什么都不做就把人养在府里也不是不行,可那样等于是把阿凤养废了,同样不是个好选择。
越清眠任他自己去想,只提醒:“虽然有了很大的进展,但你对外还是不要透露为好,以免节外生枝。”
就算延州目前看来没有旁人插手,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多留个心眼肯定错不了。
“放心,我知道怎么做。”苍莫止打算的比越清眠都细,肯定不能让好不容易好转的成果功亏一篑。
施完针,天还没亮,越清眠收拾着东西,打了个哈欠。
“别回去了,在这儿睡个回笼觉吧。”苍莫止提议,随即又道,“我不打扰你,我去书房。”
越清眠白了他一眼:“你就算留下来,我还能嫌弃你不成?”
“这话可不好说,以前你可是连跟我同桌吃饭都不愿意。”刚到医谷的时候,两个人还能同桌吃的,后来越清眠就不乐意了,苍莫止没勉强,也没追问过。
越清眠扯了一把苍莫止的头发:“我为什么不和你吃饭,你心里没数?”
“不就是嫌我总跟你打架吗?”苍莫止并没有被扯疼,只是脖子顺着他拽的方向歪了一下。
越清眠叹气:“你吃饭那么快,我半碗还没吃完,一桌子菜就被你划拉空了,连个菜底都没给我留,我跟你一起吃饭不等于是要挨饿吗?”
苍莫止从没想过是因为这个,一时居然不知道要用什么表情面对了。
“打架归打架,到底在谷里我是主,你是客,我怎么可能因为跟你打架,就失礼的不愿与你同席了?”医谷人多,孩子也多,小孩子小吵小闹多了去了,但就算闹了别扭,还是会一桌吃饭,吃完就和好了。
“这……这样吗?”苍莫止是头一次有了答案。
越清眠“嘁”了一声,懒的理他:“不过今天不能睡回笼觉了。吃过早饭赵大他们要出发回怀城了,我要送一送。另外还想跟他细说一下往延州送药的事。”
“是订了下一批药?”
“不止,我还想让薛老板组个固定的商队按时给延州供药。我留意过延州的药铺,药的品质真的差了不是一星半点。让药铺自己组织人去采购,估计价格上他们负担不起。由王府出面,目标太大,让京里人知道又不知道要怎么编排你。所以我想用薛老板的线为延州供药。”越清眠说着自己的打算,他也是考虑了挺长时间了,今天赵大要离开,他还是先跟苍莫止提一下比较好。
“这些事大概只有你能留意到了。”这样关于民生的事,他和知州都没注意过,也没有讨论过。
“这是我的本行,我注意它是应该的。薛老板的药我看过,价钱不贵,质量在同等价钱里绝对是最好的,而且他的芝草药铺能从怀城开到其他地方,买药送药这件事上肯定有自己的一套方法。我想跟他合作,在延州也开个芝草药铺,我在药铺里坐诊。这样既能帮到需要看病的百姓,又不至于太惹眼,引来不必要的麻烦。”越清眠说。
苍莫止看着他:“我以为你会想自己开个医馆。”
越清眠笑了笑:“实话跟你说,不是没想过。但现在你在延州还没站稳,我不想惹眼。等延州尽在你的控制之下了,我就考虑单出来干。”
苍莫止想说就算他现在想单干,自己也会全力保护好他。可转念一想,越清眠都这样为他着想了,那他应该做的不是给越清眠一个保证,而是尽快掌握延州,那个时候越清眠想做什么就可以无后顾之忧地去做了。
“好,就按你的意思办。”苍莫止道。
把写好的信和订的草药交给赵大,送赵大出城的路上,越清眠又把自己想让薛老板把芝草开到延州的想法跟赵大说了,这样若信里有没写清楚的,赵大还能帮着解答几句,薛老板愿不愿意来都不必磨叽。
“好的,我一定把信带到。越大夫等我消息!”赵大认真地说。这几天住在王府,他心里还挺忐忑的,怕自己哪里规矩不对,惹到了人。也做好了被怠慢的准备,毕竟他们这些平头百姓,还能让王府的人伺候吗?
结果没想到王府上下不但没有怠慢,还处处以礼相待,让他们这一队人都很不好意思,只能抢着帮忙搬东西生火,才觉得住着踏实。
“好。下次再次应该就是开春了,赵哥保重啊。”越清眠微笑道。
“嗯,越大夫也保重!”说完,赵哥上了牛车。
越清眠看着队伍走远,心里很敞亮。无论薛老板愿不愿意在延州开药铺,到了开春,他要的药都会送过来,到时应该也能帮到不少需要草药的百姓。
回到王府,正赶上给十六和阿凤订的衣服送来了。一人两套,成衣店买的,没多精致,倒也不必挑剔,暖和合适就行。
越清眠简单检查了一下,没什么问题,也没有开线的地方,便拿着回了后院。
芳苓院,十六的房间里,桌上摆满了各种小玩意儿,什么九连环、琉璃灯、木陀螺、小如意……满满一桌子。
苍莫止坐在圆桌边,影七蹲在一侧,手里不知道在忙活什么。另一边是在习字的十六,抓耳挠腮的样子想也知道写的不怎么样。阿凤坐在门槛上,手里还拿着那根长枯草,正在逗小猫玩儿。
越清眠走过去,苍莫止第一个看到他,忙站起身:“送走了?”
越清眠点点头,不见外地进了屋,给自己倒了杯茶,又细看了下桌上的东西。
没等他问,苍莫止便主动道:“我本想挑点小玩意给阿凤玩,结果他一点兴趣都没有,就只喜欢那个逗猫的枯草,真是吃不了细糠。”
越清眠失笑:“他以前没玩过,自然不知道有什么好玩的。”
“我说了教他玩,他都没兴趣。”苍莫止可是难得愿意陪人玩来着,“没法儿,我就让影七拿点破布做个逗猫的玩意儿,估计他会喜欢。”
“也行。”越清眠把包袱放到桌上,“十六,阿凤,先过来试新衣服,刚送到。”
影十六立刻丢下笔跑过来。阿凤看了看身上的衣服,对越清眠说:“有衣服,很好,不用了。”
越清眠把他拉起来:“你既然是王府的人了,王爷给你置办衣服是他必须做的。你现在的衣服是不错,不过也要换洗,不能只有一身。”
“哦。”不等他再说什么,十六已经过来拉他了,“走走走,试试新衣服,我看着挺暖和的嘞。”
阿凤被十六带走了,小猫没人陪着玩了,就乖乖趴在了门槛边。
越清眠坐下喝着茶,影七还在那忙活,苍莫止看着眼前的一切,突然觉得岁月静好,就应是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