羿日。
寅时三刻,夜色仍如浓稠墨汁般笼罩大地,燕京皇城正阳门外却早已人潮攒动,排起蜿蜒长龙。寒风裹挟着晨雾,在静谧的空气中弥漫,将官员们的身影笼罩其中,宛如一幅朦胧的水墨画卷。
文武百官身着精致繁复的朝服,手持洁白的象牙笏板,在这寒意与雾气交织中静静等候宫门开启。偶尔,相熟的官员们压低声音,窃窃私语,交谈声在寂静的夜色里显得格外清晰。
“听说江北四家已筹措......”一位官员凑近身旁同僚,语气中带着些许惊讶与感慨。
“南边河道开工才十日就征调了上万役夫......”另一人眉头微皱,话语里满是对工程进度与人力调配的担忧。
“花州那案子听说牵扯出......”声音越说越小,带着神秘与不安的意味。
细碎的议论声在远处传来的钟鼓声中骤然停止。只见那朱红宫门缓缓而沉重地开启,发出吱呀声响,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沧桑。
宫门之后,露出内里笔直而宽阔的御道,在朦胧的光线中延伸向远方。群臣见状,纷纷整肃衣冠,神情变得庄重肃穆,按照品级秩序井然地鱼贯而入。
卯时正,清脆的净鞭三响,如惊雷般划破寂静,在皇城上空回荡。
“陛下驾到——”尖锐而悠长的声音响起,响彻整个大殿。
李景炎身着绛纱袍,头戴乌纱翼善冠,腰系玉带,踏着晨曦步入大殿。较之半月前,帝王眼下隐约可见淡淡青影,却衬得那双鹰目愈发锐利。他拂袖落座时,群臣已齐刷刷跪伏在地,山呼万岁声震屋瓦。
“众卿平身。”李景炎的声音不疾不徐,沉稳而有力,带着上位者的威严:“按之前议题,朕要听听如今各项政务具体进展。”
工部侍郎率先出列,步伐略显紧张,他深吸一口气,大声奏道:“启禀陛下,江北四家豪商,现已令其工仿工匠赶制八百具农分发各乡……”
然而,他不经意间偷眼瞥见皇帝指尖在龙纹扶手上轻轻叩击两下,这细微的动作让他心中一紧,方才想起还有更重要的事尚未禀报,连忙补充道:“只是...”
“只是什么?”李景炎微微前倾身体,目光如炬地盯着工部侍郎,声音中带着一丝威严的质问。
“四家联名上奏,为响应变法,各家愿意捐献族产七成,恳请陛下恩准其子弟参与今科举试。”张侍郎额头瞬间沁出细密的汗珠,紧张得声音都有些发颤。他心里清楚,按律,商贾子弟需三代后方可科举,这显然是在与朝廷讨价还价。
殿中霎时响起窸窣的议论声,如同平静的湖面泛起层层涟漪。几位清流官员面露愠色,眼神中满是不满与愤慨,在他们看来,这是对科举制度的亵渎,是商人妄图打破阶层壁垒的僭越之举。
礼部右侍郎书更是气得胡须直颤,双手微微发抖,似乎随时都要站出来据理力争。却见李景炎忽然轻笑一声,那笑声中带着几分高深莫测,随后指节重重敲在龙头扶手之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准了。不过——”
尾音拖得极长,充满了威慑力,“但要加以限制...”话虽未说尽,但那暗含的威胁之意已让满朝官员不寒而栗,他们深知,陛下看似同意了商人的请求,实则早已布下严密的监察之网,不容任何人有丝毫欺瞒。
就在此时,户部主事趁机呈上账册,小心翼翼地说道:“启奏陛下,常平仓陈粮售得白银十八万两,已购置的农具种子均记录在册。只是...”他的声音突然低下去,带着一丝忐忑与不安:“花州方面报来的损耗数目,与实际差了三成...”
李景炎他面沉如水:“三成?好个花州刺史!”他的目光如冰冷的利刃般扫过群臣,仿佛要将每一个人的心思都看透:“之前陈御史的弹劾,看来并非空穴来风。”
话音刚落,都察院一御史急忙出列,神情严肃而郑重:“臣等已查明,钱崇礼确实贪污河工银两。更在其宅邸地下掘出白银二十万两,皆烙着官银印记。”
说着,他呈上一卷画轴,语气中带着愤慨与激动,“这是抄家时发现的《南江水利图》,图中标注的薄弱堤段,竟与这些年决口处分毫不差!”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震惊的议论声此起彼伏。一侍郎忍不住失声叫道:“这是故意放任洪水!”
几位南方籍官员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们深知,若坐实了借天灾牟利的罪名,那可是诛族的大罪,此刻他们心中充满了恐惧与不安,不知自己是否也会被卷入这场风波之中。
李景炎缓缓展开画轴,目光紧紧盯着图纸上的每一处细节,忽然冷笑一声:“好精细的图纸,连朕的工部都未必画得出。”
“传朕旨意,即刻革去钱崇礼花州刺史一职,着锦衣卫将其全族押解进京,斩!”
朝堂之上一片死寂,唯有烛火在风中摇曳,将众人的影子映在殿柱之上,忽明忽暗。就在这时,礼部右侍郎颤巍巍地开口:“陛下,那江北四家商贾子弟科举一事……”
“此事朕已应允,岂有反悔之理?”李景炎重新落座,揉了揉眉心:“但商贾重利,他们既然想以捐献换科举,朕便要让天下人看看,朝廷恩典不是白给的。着户部、工部派人进驻江北,监督物资分发与捐献落实,若有弄虚作假,不仅取消科举资格,还要抄没全部家产!”
“吾皇圣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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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刺破云层,将鎏金蟠龙柱照得熠熠生辉。太和殿内,文东武西,群臣屏息而立,李景炎端坐在九龙金漆宝座之上,玄色龙袍上金线绣就的祥龙,在光影交错间似要腾空而起。
话音刚落,刑部右侍郎严焕便持笏出列:“启禀陛下,粮仓一案已有重大进展。臣等奉旨查办,半月来共查处涉事官员三十七人,粮商十六人。其中雍州知府刘璋、闽清知县赵德全等九人已验明正身,定于明日午时问斩。”
大殿内骤然一静,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老臣们低着头,眼角余光却在暗中交流——什么情况,这接二连三的,朝廷查事办案的效率什么时候这么高了?
不对劲呐!难道是陛下在杀鸡儆猴?
还是参与此案的都是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