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大火后,江临发现自已眼中除了灰白再也没有其他颜色了。
他并没有为此难过太久,因为他也分不清,他究竟是在八岁那年看不见的,还是这场火之后。
八岁以前,他是江家唯一的男丁,被养在主母身边,吃住都在一个院里。
那是他有限的生命中最快乐的一段日子,每日只需要读书,而后和爹娘在一起。
他那时候并不知道主母不是他的亲生母亲,他一口一声娘,只以为那就是他娘。
可是后来,主母有了自已的骨肉,他满心欢喜却又十分心疼娘整日孕吐。
其实,那时候就有了端倪,他只以为是娘怀了孩子,身体不舒服,才会对他不耐烦。
他安慰自已,等到娘肚子里的弟弟或者妹妹出生后,娘身体不难受,他们就能够回到以前。
可是天不遂人愿,弟弟出生了,而他也在那一天得知自已不是娘的亲生骨肉,乃是姨娘所生。
纵使是姨娘所生,可是他始终叫了她这么多年的娘,在他心中她和给予他生命的姨娘都是他娘。
可是主母却不许他再开口唤她娘,原来亲近的娘被冷冰冰的母亲二字取代。
他不是家里唯一的孩子,他变成了庶长子。
他从江家最好的院子搬到了最角落的院子里,院子里长满了杂草,就像他的内心一样荒芜。
原本和睦的一家三口,现在还是一家三口,只是那个孩子却换成了另一人。
院子里没有下人,他亲手拔下掉院中的每一株杂草,如同拔掉内心的荒草一般。
他归置院落,如同重新归置他在江家的地位一般。
他找到江家的老人,问他不是夫人所生,那他姨娘呢?
老妈妈避开他的目光,告诉他想要活下去就什么都别问了,只当自已不知道,好好孝敬夫人才是正道。
早在他问话前,他心中就已经知道答案,可他却想着万一呢?
万一他叫了八年的娘不会做得那么绝,万一他们不要他了,这世上还有一个人会真心对他呢?
他不知道该做什么,去报复吗?
他想他是个懦夫,竟然下不了手。
万幸他还能读书,江老爷辞退了原先给他上课的夫子,他就去书院读书。
万幸浓烟只是让他看不见色彩,而不是再也看不了书。
“你叫什么名字?”
狗子怯生生地看着江临,他知道这个人就是他奶口中的状元公子,“俺叫狗子。”
江临眼神怜惜,弯腰轻轻摸了摸狗子长满虱子的头,“狗子,你祖母为了救我被火烧死了,从今天开始咱们俩就是亲人了,你若是不介意就把我当成你兄长。”
狗子呆愣愣地看着他,眼中缓缓滑过两行泪,“奶。”
江临恨为何死在火场的不是他自已,他赤条条来到这个世上,得到过的爱又在顷刻间被悉数收回,他应该火中化为灰烬的。可偏偏有一个人救了他,为了救他还搭上了自已的命。
“少爷,俺跟着你。”
江临脸上带了个欣慰的笑,“好,从今天开始你就不叫狗子了,你叫江小好吗?”
“少爷,这是什么意思?”
“背负希望太沉重了,我想要让你平凡快乐地生活。”
江临领着江小迎着夕阳走回学院,他不再住在江家了,江家也只当没有他这么一个人。
江小瘦弱但却能吃,再加上他自已也处于长身子的时候。
他不记得他抄了多少本书,也不记得去给别人刻了多少块碑,更不记得给花楼里的姑娘写过多少曲子。
才终于让他和江小不被饿死,才终于让他攒够了上进赶考的银子。
为了省钱,他和江小很早就往京城赶去。
到京城的前夜,天上下起了大雨,他和江小找到一处破庙避雨。
升起火堆的时候,他才发现破庙角落里躺着一只通体乌黑的狸奴。
他把早已经风干的馒头泡在水中,慢慢喂给它。
天晴时,他把狸奴放进他的箱笼中,一边赶路一边找草药替狸奴疗伤。
“好.......”
江小看着狸奴,一时间说不出话,他想说好漂亮,可是这狸奴的眼神太过于威严,让他把话咽到了肚里。
江临没有想这么多,伸手摸了摸狸奴的头,“小家伙,你的伤好了吗?”
狸奴不会说话,只会用它那双碧绿的双眸看着江临。
江临弯了弯眼睛,“真是个漂亮的小家伙,明日给你买些小鱼补补身子。”
江小忍不住说道:“少爷,咱们俩都多久没见荤腥了,还给它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