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志也是来赶集的?”
林德生抹了把嘴角的油花,挤出个憨厚的笑容。
“给纺织厂送些手工活。”
女子夹起豆芽的动作优雅至极,仿佛手中拿的不是竹筷,而是绣花针。
她咀嚼时嘴唇几乎不动。
这讲究的吃相,倒像是城里的大小姐,和这简陋的饭店格格不入。
林德生拖长语调:“纺织厂效益好啊,听说前几日还招了南方来的技术员?”
他紧盯着女子的眼睛,如同猎豹盯着猎物,不放过任何一丝变化。
果然,“南方”二字出口的瞬间,她瞳孔猛地收缩。
快得像被弹弓射中的麻雀。
这细微的破绽,在林德生眼中,却是最确凿的证据。
女子端起搪瓷缸,喉结滚动的幅度大得反常。
林德生心中冷笑,刘麻子说得没错,再高明的伪装,也会在本能反应前露出马脚。
“俺男人在里头当保全,”
女子放下缸子,瓷沿与桌面碰撞出清脆声响。
“同志是哪个村的?看着面生。”
“鹰嘴崖的,”
林德生故意吧唧着嘴,“前几日山里闹野猪,把苞米地拱得稀烂,比鬼子进村还凶!”
他注意到女子握筷子的指节瞬间发白,如同冬日里的枯枝。
这反应,和他训练军犬听到特定指令时一模一样。
面汤的热气模糊了彼此的表情。
却让细微的破绽在蒸汽中显形,每一次眼神交汇都是猎人与猎物的无声较量。
“野猪最是难缠。”
女子挤出个僵硬的笑容,像极了供销社橱窗里风干的腊肉。
林德生突然重重一拍桌子,震得碗碟叮当作响。
邻桌小孩吓得哇地大哭。
“可不是嘛!”
他扯着嗓子喊道,“不过俺们有法子——用硫磺粉拌玉米,保管让那畜生拉得走不动道!”
他死死盯着女子的手。
只见她无名指上的银戒指微微颤动,戒面的梅花图案恰好遮住那道疤痕。
这细微的动作,如同陷阱触发前的机关,看似平静,实则暗藏致命危机。
就在这时,后厨传来锅铲撞铁锅的巨响。
女子如惊弓之鸟般起身,提篮磕在桌腿上,红绸包应声落地。
林德生眼疾手快捡起,触手冰凉,金属的质感让他心中一凛。
女子扑过来抢夺时,他故意在她手腕施压。
清晰感受到皮下硬物的轮廓,形状竟和溶洞里发现的发报机零件如出一辙。
“俺帮你拍拍灰。”
林德生手掌在红绸包上摩挲,指尖触到包角梅花绣线里的金属丝。
女子猛地夺回提篮,月白衬衫滑落。
小臂上淡青色的血管网在阳光下泛着诡异蓝光,和中毒的王建如出一辙。
这一幕,让林德生后脊发凉,却也更加坚定了他的判断。
当林德生跟着女子走出饭店,暮色已悄然漫上镇口老槐树。
他看着女子与戴蓝色工人帽的男人擦肩而过。
两人袖口相碰的瞬间,油纸包神不知鬼不觉地完成交接。
这娴熟的动作,恰似山里狼狈为奸的豺狼与狐狸。
林德生蹲在纺织厂后墙根,听着墙内传来拆卸零件的“咔咔”声。
摸出怀里皱巴巴的全家福。
妻子绣的并蒂莲被汗水浸得发皱,儿子灿烂的笑容在暮色中渐渐模糊。
他握紧腰间的桑木弩,弓弦紧绷,发出低沉的嗡鸣。
这场狩猎,才刚刚进入最惊心动魄的高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