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你再进来一下。”
“好的。”
门又一次被推开，林慧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询问。
她以为是所长又想起了什么关于接待工作的补充细节。
白杨看着她，却没有立刻开口，而是抛出了一个让她意想不到的问题。
“小林，你是四九城本地人吧？”
林慧愣了一下，虽然不明白所长为什么忽然问这个，但还是立刻点头回答：“是的，所长，我家就在东城。”
“家里……都有哪些人？”白杨的语气很平和，就像是领导在随口关心下属的家庭情况。
这在平时，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不知为何，林慧总觉得今天所长的这个问题，似乎另有深意。
她不敢怠慢，恭敬地回答道：“我父母都还在，身体也还硬朗。我上面有一个哥哥，
“哦？”白杨的眼神动了动，追问道：“他们都在做什么工作？”
“我哥哥叫林强，比我大三岁，高中毕业后就参加工作了，现在在东单那边的一个供销社当售货员。”提起自己的哥哥，林慧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在如今这个年代，供销社的售货员，绝对算得上是一份体面又实惠的好工作，是无数人羡慕的对象。
“我弟弟林浩，今年十七，还在读高三，准备明年参加高考。”
哥哥在供销社，弟弟在读高中……
白杨的脑海中，迅速勾勒出了一个典型的七十年代末的城市家庭画像。
他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沉吟了片刻。
供销社……这个在后世早已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的名字，在当下，却意味着最稳定的渠道和最广泛的物资网络。
一个在供销系统里工作的人，对于市场的敏感度，对于物资的流向，天然就比普通人要强得多。
“这样。”白杨抬起头，目光落在林慧那张略带不解的俏脸上，缓缓说道：“你回头，把你哥哥林强的个人档案资料，给我拿一份过来看看。”
“啊？”林慧彻底愣住了。
她完全无法理解所长的意图。
所长要自己哥哥的档案干什么？
一个研究所的所长，一个国家最顶尖的科学家，怎么会对自己一个普普通通的供销社售货员的档案产生兴趣？
难道是哥哥在外面闯了什么祸？
还是……
一瞬间，无数个念头在林慧的脑海中闪过，她的脸色都微微有些发白。
白杨看出了她的紧张，笑了笑，安抚道：“别紧张，不是什么坏事。我就是随便看看，了解一下情况。”
他的解释，非但没有让林慧安心，反而让她更加云里雾里了。
但她是一个合格的助理，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领导的决定，她只需要不折不扣地执行。
“是，所长。”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万千疑惑，郑重地点了点头，“我……我今天下班后就回家去办。”
个人档案是存放在工作单位的，想要调阅，需要正当的理由和手续。
“不急，明天给我就行。”白杨的语气依旧平淡。
“好的。”
林慧应了一声，转身退出了办公室。
这一次，她关上门的时候，心情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沉重和困惑。
她感觉，有什么自己完全无法理解的事情，正在发生。
而办公室里，白杨看着被重新关上的门，眼神深邃。
林强……供销社……
这或许是一个不错的起点。
但仅仅一个林强，还远远不够。
他需要更多的人才，尤其是那种见过风浪，懂得变通，脑子活泛的人。
这种人，在普通的单位里不好找，但在一些特殊的地方，却并不少见。
他再次拿起了电话，这一次，他拨通的是一个需要通过总机转接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喂。”电话那头传来周部长中气十足的声音，带着一丝刚刚处理完公务的疲惫。
“部长，是我，白杨。”
“哦？白杨同志啊！”周部长的声音立刻变得亲切起来，“怎么了？刚回去就给我打电话，是不是邀请函的措辞拿不准，要我给你参谋参谋？”
“那倒不是，我相信所办同志的水平。”白杨笑了笑，“我是有另外一件私事，想请您帮个忙。”
“私事？”周部长那边明显愣了一下，随即也乐了，“你小子，居然还有私事能求到我头上来？说来听听，我倒是很好奇。”
在周部长看来，白杨就是个标准的“科研疯子”，除了工作，几乎没有任何个人诉求。
上次为了解决科研人员的单身问题求他，已经是破天荒的头一遭了。
“是这样，”白杨组织了一下语言，沉声说道：“我想请您，帮我物色几个人。”
“物色人？什么人？技术专家吗？你直接说哪个领域的，我让他们人事司给你拉单子，你随便挑！”周部长显得非常豪爽。
“不，不是技术专家。”白杨摇了摇头，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想要几个……脑子活，胆子大，最好是……有点经商头脑的人。”
电话那头，瞬间陷入了沉默。
周部长是谁？
他一瞬间就从白杨这句看似简单的话里，嗅到了一丝非同寻常的味道。
经商头脑？
白杨这个一门心思扑在科研上的人，要这种人干什么？
足足过了十几秒，周部长的声音才再次响起，但语气已经变得无比严肃和郑重：“白杨同志，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白杨的回答平静而坚定，“部长，科技要发展，经济也要跟上。光有强健的骨骼，没有奔腾的血液，是不行的。我想……做一点小小的尝试。”
又是一阵沉默。
白杨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拿着听筒，等待着。
他知道，周部长一定能明白他的意思。
许久，电话那头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
“你小子啊……总是能给我搞出点新花样来。”周部长的语气，听不出是喜是怒。
但那股紧绷的严肃感，却悄然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熟悉的，带着几分无奈的欣赏。
“行了，我明白了。”他没有多问白杨想干什么，也没有追问具体的计划，只是说道：“人，我帮你找。我想想……我这儿还真有那么一两个合适的人选。”
“都是些以前犯过‘错误’，或者因为家庭成分问题，一直被闲置的家伙。本事是有的，就是性子野，没人敢用。你既然开口了，我就把他们调给你。”
“不过我可得提醒你，这些人是双刃剑，用好了能披荆斩棘，用不好，可是会伤到自己的。你自己，多加小心。”
“谢谢部长，我明白。”白杨心中一暖。
周部长这番话，看似是提醒，实则已经是最大限度的支持了。
他没有追问，就是一种信任，他愿意把那些“有问题”的人才交给他，就是一种担当。
“行了，别跟我来这套虚的。”周部长似乎又恢复了那副不耐烦的口吻，“回头我让人把他们的档案给你送过去。你那边接待工作要搞好，那帮家伙可都是各个系统的宝贝疙瘩，在我这儿闹了好几天了，你要是招待不周，他们回来能把我的办公室给拆了！”
“您放心，保证完成任务！”白杨笑着保证道。
“少贫嘴！”周部长笑骂了一句，又絮絮叨叨地嘱咐了几句注意保密，注意影响的话，这才挂断了电话。
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嘟嘟”忙音，白杨缓缓放下了听筒。
他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如同棋手落子后的微笑。
林慧的哥哥林强，是他在民间基层埋下的一颗种子。
周部长推荐来的“刺头”们，将是他未来商业团队的先锋大将。
再加上远在香江，已经初步建立起海外渠道的娄广城。
一个横跨境内外，贯通官与民，囊括了基层渠道、先锋团队和海外窗口的商业帝国雏形，已经在他的脑海中，悄然构建完成。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