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杜白的讲述后,杜预心中满满的都是疲惫。
杜白并没有告诉他在陇西是如何跟刘谌作战的。
因为杜白知道,自己的兵法谋略在这位叔父面前根本不值得一提。
叔父询问自己的也根本不是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杜白只是把他在陇西的时候对刘谌军的所见所闻告诉了杜预。
免除赋税、分发土地,这些在杜预看来都不算什么。
可什么叫士兵替百姓收粮耕地,挑水劈柴?
什么叫百姓箪食壶浆,争相迎送?
杜预自认为治军颇严,但也仅仅只是做到和百姓秋毫无犯。
想让百姓迎送自己,绝无可能!
甚至在冯翊郡呆的这些年,不知道有多少百姓担心受到士兵劫掠而悄悄迁走。
更可怕的是杜白告诉杜预,刘谌此举绝非是做戏给别人看。
因为刘谌不光在天水这么做,在占据陇西和南安后也是这么做的。
只不过那时候杜白已经返回长安,具体做到哪一步,杜白也无从知晓。
“刘谌此人之谋,虽比不上诸葛武侯。”
“但收买人心这一点,诸葛未必能及!”
杜白以这样的话为此次谈话做了一个总结。
杜预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作为魏国曾经最大的对手,杜预虽然没有见过诸葛亮,但是对其人并不陌生。
这个刘谌在笼络人心上,可不只是要胜过诸葛亮,恐怕就连他的祖父刘备都未必能及。
想到这里,杜预的心中又是升起一丝无力感。
怪不得刘谌在登基后短短几年就能积蓄到足够北伐的力量。
而且这么快就能在陇西站稳脚跟。
当初自己就是在得知刘谌开垦荒地分给百姓,才起了在关中垦荒的念头。
虽然开垦出来的土地在这些年里已经逐渐被关中士族所蚕食,可在民间百姓的心目中。
杜氏,尤其是自己的名声,可是一直很好的。
自己只做了这么一点小小的事情就能得到这么大的名声。
而把所有事情都落到实处的刘谌,能在陇西站稳脚跟也就不奇怪了。
这样的人,秦王该怎么和他争?
看着杜预久久沉默不语,杜白说道:
“叔父,侄儿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杜预被杜白的话拉回过神,点了点头道:
“但讲无妨!”
杜白道:
“侄儿以为,刘谌所依仗者,不过是些收买人心的手段罢了。”
“但这土地到底是咱们大魏的,只要叔父此次出征亦效仿刘谌之举。”
“这民心未必就不能重新归魏!”
杜预闻言点头道:
“你所言甚是,这次回来前我已经给秦王写信。”
“让他额外筹措一笔粮草,能不能成,也就在此一举了!”
杜白心中顿时大定,原来叔父早就已经预料到了。
但同时他也知道杜预话里在此一举的意思。
秦王的地盘就这么大,现在还丢了陇西三郡,更西边的凉州也没了消息。
这笔粮草指不定是秦王怎么筹措出来的,恐怕也没有再筹到这么多粮食的可能。
确实是成败在此一举了。
看着杜预脸上的倦容,杜白起身告辞:
“叔父长途跋涉,还是早些歇息的好,侄儿先行告退。”
杜预再次点了点头,杜白躬身而退。
等到杜白退走后,杜预缓缓的闭上眼睛,看似是在休息,脑子却在飞速运转。
虽然从情报上来看,蜀汉的势力远不如洛阳那边来的强大。
甚至陇西三郡除了一个街亭外,也没有什么太险要的关隘可以驻守。
但杜预的心中的压力却是前所未有的大。
因为杜预知道,他一个操作不好,陇西三郡所有的百姓都将是他的敌人。
对于刘谌这个人,杜预知道的并不多。
一次是剑阁之战,刘谌用计赚了钟会一波。
一次是汉中之战,刘谌打的钟会大败而归。
无论是第一次还是第二次,要不是因为自己出手及时,恐怕钟会早就已经饮恨疆场。
可即便如此,杜预依然不觉得刘谌能够翻盘。
在他看来,刘谌不过是一个运气比较好的人罢了。
两次都精准的拿捏住了钟会的性格弱点,才有机会反败为胜,使蜀汉得以苟延残喘。
可是在经过杜白的这一番描述之后,杜预觉得自己把刘谌想的有点过于简单了。
是啊,虽然蜀汉只有益州一地,可到底是立了国祚的。
能掌控一个国家,并且能让国力蒸蒸日上的人,怎么可能只靠运气。
而刘谌在陇西三郡的所作所为,也证实了杜预的猜想。
但那又如何,相较于刘谌而言,自己这边还占据一个相当大的优势。
那就是自己是本土作战。
杜预断定,以刘谌的行事风格,短时间内绝不可能在陇西三郡大规模征粮。
这样一来,所有粮草供应皆需从益州调拨,路途遥远不说,还崎岖难行。
即便是有汉水船只相助,依然负担巨大。
这种后勤压力恐怕也是刘谌占据三郡之后,不敢再继续冒进的原因。
既然了解到这一点,那此局未必无法可解!
想到这里,杜预重新睁开眼睛,目光也再次变得坚定起来。
而在另一边的太尉府。
钟会却端着酒杯,一个人自斟自饮。
和杜预心中的担忧不同,此时的钟会只有满心的兴奋。
时隔多年,他终于有机会和刘谌再次交手。
剑阁和汉中的两次大败,让钟会这个自负且自傲的人受到不小的打击。
得知蜀军北上的消息的时候,钟会第一时间就想亲自提兵前往。
可彼时的长安还需要自己帮着司马攸维持。
只能派别人前往。
没想到就是这个决定,让刘谌一日坐大过一日。
直到现在占据陇西三郡。
但是没关系,一切都要结束了。
自己和杜预一起出手,刘谌拿什么抵挡!
“刘谌,姜维!”
钟会捏着酒杯,狠狠的一饮而尽。
良久之后,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进入腊月之后,不仅百姓不再活动,就连朝廷的一应运转,都慢慢的放缓了速度。
不过这对于刘谌来说并不存在。
身上披着汪氏给他绣的大氅。
刘谌轻轻的拨弄着面前的炭火。
和往年不同,今年的刘谌对炭盆做了一些小小的改进。
命人打造一个长长的铁皮筒,将所有的烟气全都借着铁皮筒引到屋外去。
进一步的降低了一氧化碳中毒的可能性。
看到炉子里的火旺了一些,刘谌这才丢下火钎子。
又拍了拍那双不曾沾染灰尘的手:
“司马炎让羊祜撤兵,多半是要专心对付刘渊。”
“如此一来,之前羊祜在冯翊取得的优势不敢说荡然无存,但也所剩无几。”
“再加上司马炎准备打造水师,短时间内恐怕不能再在长安投入太大的精力。”
“这就给了司马攸喘息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