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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9章 十年灯火,一纸寒心1(1 / 1)

在这家公司前前后后呆了十几年了,从公司起步到一步步壮大,到头来换来老板的人格侮辱,老员工就是一滩死水,没救了。

我坐在写字楼靠窗的工位上,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光滑的钢化玻璃桌面。窗外是鳞次栉比的高楼,玻璃幕墙反射着正午刺眼的阳光,将整个城市照得亮堂堂的。可我的心里,却像塞了一团浸了冰水的棉絮,沉得发闷,凉得刺骨。电脑右下角的时间显示着下午两点十三分,距离昨天那场让我颜面尽失的会议,已经过去了二十六个小时。

在这家公司,我前前后后待了整整十几年。

十三年零七个月,这个数字我记得比自己的生日还清楚。那是2011年的春天,我刚从老家的小县城出来,揣着一张专科毕业证,在人才市场的人流里挤得满头大汗。当时的“启点科技”连个正经的招聘展位都没有,老板周明远就坐在角落的折叠椅上,面前摆着块手写的纸牌,上面歪歪扭扭写着“招销售,能吃苦优先”。他穿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夹克,袖口磨起了毛边,却笑得格外精神,眼睛亮得像淬了火的钉子。

“年轻人,敢不敢跟我干?现在公司小,就我跟会计两个人,但以后肯定能起来!”他拍着我的肩膀,力道大得让我踉跄了一下。我看着他裤脚上沾着的泥点——后来才知道是早上骑电动车跑业务蹭的,又看了看自己兜里仅剩的三百块生活费,咬了咬牙点了头。

那天我跟着他去了公司“总部”——城郊老居民区里一间二十平米的民房。一楼是小卖部,二楼就是我们的办公区。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潮湿的霉味混着泡面味扑面而来。房间里没有像样的办公桌,就四张折叠桌拼在一起,占了大半空间。墙角堆着几箱还没拆封的打印机耗材,窗户玻璃裂了道缝,用透明胶带粘了三层,风一吹就“哗啦”响。周明远把一个掉了漆的铁皮柜推到我面前:“这就是你的‘储物柜’,以后咱们就在这儿打天下!”

他说“咱们”的时候,语气里满是笃定,好像下一秒就能把这间民房变成黄金屋。我信了。那会儿的周明远,真不像个老板。晚上加班改方案,他会骑着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电动车,绕两条街去买热乎的肉包子,一人两个,还特意给不吃葱的会计多要了份豆沙馅的。有次我跑市场崴了脚,他背着我爬了三楼的出租屋,第二天又拎着排骨汤来看我,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咱不急这一天”。他总说“以后大家都是一家人”,说“公司壮大了,绝不会亏待一起拼的老兄弟”。那些话,像寒冬里的炭火,把我这个异乡人的漂泊感烤得暖烘烘的。

我把全部的心思都扑在了工作上。当时公司主做中小企业的网站搭建,客户零散又挑剔。为了啃下本地一家连锁超市的单子,我连续一周泡在对方的办公室。早上七点就守在门口,帮行政大姐搬资料、订外卖;中午别人休息,我就在会议室的长椅上改方案,把客户提的“要大气”“要接地气”这种模糊的要求,拆解成十几个版本的设计图;晚上等对方下班了,我再骑着电动车回公司,和周明远对着电脑逐行核对代码,常常一熬就是通宵。

最难忘的是那年冬天,为了赶在元旦前上线客户的电商页面,我们四个人在民房里待了整整三天。外面飘着雪,民房没有暖气,我们就裹着羽绒服办公,脚冻得发麻,就轮流在房间里来回跺脚。夜里饿了,周明远煮一大锅泡面,四个人围着小电锅分着吃,汤都喝得一滴不剩。他拿着筷子敲着锅沿说:“等这单成了,咱去吃火锅,点最贵的肥牛!”后来单子真的成了,我们却因为接了新的紧急项目,把火锅的约定抛到了脑后。现在想起那锅泡面的味道,比后来吃过的任何山珍海味都香。

跑市场的日子更苦。当时公司没配车,我全靠一双腿和一辆二手自行车跑遍了全城的大街小巷。夏天太阳晒得柏油路都化了,衬衫湿了又干,干了又湿,背上结出一层白花花的盐渍;冬天寒风像刀子似的刮脸,耳朵冻得流脓,贴了创可贴照样骑车去见客户。有次去郊区见一个乡镇企业的老板,来回骑了四个小时的车,回来时自行车链条断了,我推着车走了两公里才找到修车铺。那天到家已经半夜,脱下鞋才发现,脚后跟磨破了两个大水泡,血把袜子都粘住了。

我对不起家里人。2014年冬天,大儿子刚满3岁,夜里突然发起高烧,烧到39度多。妻子给我打电话时,我正在外地陪客户考察,手机里满是妻子带着哭腔的声音和女儿微弱的哭声。周明远在旁边听见了,拍着我的肩膀说“要不你先回去”,可当时项目正到关键节点,客户随时可能变卦。我咬着牙对妻子说“你先送孩子去医院,我忙完就回”,然后挂了电话,转过身继续陪客户吃饭,脸上还得堆着笑。等我忙完赶回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儿子烧退了,老妈却红着眼睛没跟我说一句话。后来她才告诉我,那天她抱着孩子在医院排队挂号,大宝看着别人都有妈妈陪着,他却只能有婆婆一个人陪着,心里委屈得直掉眼泪。我摸着儿子睡熟的脸蛋,心里又酸又涩,可转头看到周明远发来的“项目搞定了!老馨你是功臣”的短信,又觉得这一切都值了。

那些年,这样的“值了”太多了。看着公司的客户从几个变成几十个,再到上百个;看着折叠桌换成了实木办公桌,铁皮柜换成了带密码锁的文件柜;看着民房换成了小区里的三居室,又换成了写字楼里的半层办公区。我从二十出头的青涩女孩,熬成了鬓角带点白的“老馨”。公司里的新人换了一茬又一茬,很多小孩刚来时还喊我“馨姐”,后来都改口叫“馨姨”。周明远也变了,穿的衣服从夹克换成了西装,坐骑从电动车换成了奔驰,说话时的语气也多了几分居高临下的威严。但我总觉得,不管公司怎么变,我们这些“开国元老”和他之间的情分没变。毕竟,我们是一起在民房里啃过泡面、一起在雪夜里改方案、一起把“启点科技”这四个字从无人知晓做到业内小有名气的人。

我记得公司搬进写字楼那天,周明远在庆功宴上举着酒杯,特意走到我们几个老员工面前,眼眶有点红:“没有你们,就没有今天的启点。以后公司就是你们的家,你们的付出,我记一辈子。”那天我喝多了,抱着当年一起打拼的老同事老王哭了,觉得这么多年的熬夜、奔波、委屈,都在那句“记一辈子”里有了归宿。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变了。

大概是公司规模超过一百人之后吧。周明远开始频繁地参加各种商业峰会,回来就给我们讲“互联网思维”“颠覆式创新”,说我们这些老员工“思想太保守”“跟不上时代”。他招了一批名校毕业的年轻人,成立了“创新事业部”,把最核心的项目都交给他们做,我们这些老员工则被安排做维护老客户、整理资料这种“边缘工作”。

有次我跟周明远提建议,说老客户对我们的服务流程很熟悉,突然改流程可能会引起不满。他当时正在看一份报表,头都没抬就说:“老馨,你就是太谨慎了。现在是快鱼吃慢鱼的时代,哪能总守着老一套?年轻人有冲劲,让他们试试。”我还想再说点什么,他却摆了摆手:“行了,我知道了,你先去忙吧。”那是我第一次觉得,我们之间好像隔了点什么,说不清道不明,却像一堵无形的墙,越来越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