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文提到，玄灵把陆羽鸿起草的第二份离婚协议书撕了，然后他就开车到了君悦大门口，接上了他表妹雅风。
轮胎碾过潮湿的青石板路溅起细碎水花，夜色像浸透墨汁的宣纸正沿着湖岸缓缓晕开，玄灵把车开到杨公堤停车场，然后跟雅风一起走上了隐秀桥。
玄灵开门见山问道：“齐墨的妹妹呢？”
雅风道：“我的东西，你让我自己找。你的东西，你也自己找。”
“无聊。”
玄灵吐出两个字之后，指节骤然紧如寒铁，瞬间掐住了雅风后脑勺的哑门穴。雅风突然说了一句：“哥，我在！”
玄灵放开雅风之后，雅风咳了两声，摸了摸自己的后脖子，骂道：“明知我们只是雾！”
玄灵摇头道：“之前毕竟不是你本尊，我怎么知道你是雾是霾。”
雅风道：“借你地方我住住，等我离开时，这具意识就还能跟以前一样。若我一天24小时全在她身上，她怕是很快就会与我融合，将来就会跟他们一样了。”
玄灵突然笑道：“又想要自由，又想体验做人的感觉，哪里那么好的事情！我跟齐墨妹妹又不熟，她会不会被同化，跟我没关系！”
雅风突然圈住玄灵的手臂摇道：“哎呀！好哥哥~~么么哒~借我借我住两天？嗯？”
玄灵甩开她的手，低声凶道：“哪里学来的这种样子！后面可有人看着呢！有点规矩！”
雅风放开玄灵，回头看了一眼，再道：“能不能让你的跟班下班。跟了我们一路了。”
玄灵收起双臂交叠胸前，看着远处西湖夜景，继续道：“你发现裂隙能通，就不再需要弦五和识柔，让他们自相残杀，傀儡用完就弃，还真是好风度。我借你地方住，你不会对我，也这样始乱终弃吧？”
雅风靠在栏杆上摇了两摇，回道：“识柔杀弦五是她自作主张，她可能是不想老搭档被奴役，出的下策。”
玄灵再道：“识柔没有你的命令，她敢动手？”
雅风道：“树墩子，我知道我们这么多年在地球上肆无忌惮，是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我们的人，不会轻易做那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识柔一直不是我的人，她从一开始，就是老龙安插过来的卧底。但弦五喜欢，又能开门，对我来说，够了呀！老龙才是心狠手辣好嘛！”
玄灵继续问道：“这么说，当年弦五动时念，也是浮黎的意思？”
雅风不置可否，她噘了下小嘴，仰头望月，若有所思的猜测道：“嗯……这件事，可能不是老龙的意思，可能是弦五自己的意思。”
玄灵：“弦五早就跟你们融合了，他的意思，不就是你的意思？还真觉得在我面前，你能信口开河？”
雅风再一次摸了一下后脑勺，害怕玄灵再揪她的吐真穴。然后喏喏唧唧敷衍道：“嗯~嚒~散落在人间的神经末梢太多了，管不过来了呗。”
玄灵嗤笑一声，把她的手从后脑勺取下，转身认真的看着雅风道：
“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我考虑继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否则……”
雅风挣脱玄灵的手，跳上了隐秀桥的石栏杆，面对玄灵笑道：“树墩子，茫茫宇宙找一只鸟，真的很难。但如今我都找到他了，我还受你威胁？”
玄灵：“看来你是不相信他是我重修出来的。”
雅风：“当年惊天地泣鬼神一战，源头就是他。众所周知，神母为了她的鸟，毁天灭地毫不留情。你跟老龙谁都没挡住。你是哪根筋不对会花力气把他重新修出来？你这么做，不符合逻辑。”
玄灵：“逻辑！你们就是太依赖逻辑。那你给我分析分析，陆羽鸿今天晚上这么做，逻辑何在？”
雅风：“我不知道。”
玄灵：“所以哪来的逻辑啊！银河系，我们这里，有一种特殊的纠缠态粒子结构，是冲动，是感觉，是和逻辑一样重要的存在。是它一次一次影响人类历史进程，是它让这里文化艺术繁荣，是它在吸引众神的降维！是它让你的那些神经末梢来了之后就不想离开了，你懂不？”
雅风：“哼，你不过是想说服我相信那鸟儿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是你的这些话，恰好证明了他一定知道！”
玄灵：“你是不是理解能力有问题？”
雅风继续解释道：“就算鸟儿和神母转世之后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是他们依然找到了彼此，并且目前看起来，比从前更加要好。也就是说，什么逻辑法制、什么社会道德，在这种粒子态面前，根本不值得一提。所以也许到了这里，应该利用你说的那个东西，α和β如果是纠缠态，找到了α，一定能找到β。”
“他就不是以前的他！”玄灵再一次强调道，声音撞在桥洞上发出嗡嗡的回响。
雅风：“你干嘛这么紧张！你心里有鬼你才这么紧张。”
玄灵收回他的失态，冷静分析道：“你现在既然知道裂隙的存在，也应该明白我这些年久居那里的原因。我希望天下太平。一旦你把陆羽鸿怎么了，把太元惹毛了，我是不会来帮你的。而且，浮黎也在这里。一旦太元盯上你，你猜浮黎怎么做？”
“墩子，”雅风也正经了起来，尾音里的俏皮被夜风刮得干干净净，她回道，“就算你为天下太平，但我也有我的使命。我必须要试。我为什么会管不过来？因为渡亡之眼消失了！没有渡眼，我们就没有办法梳理渡亡。你难道是希望这个宇宙炁流凝滞，大雾弥漫？”
玄灵叹了口气，又是一个亿万年不改的人。大雾弥漫，有什么要紧的？比起光音天与日俱增的疯狂，比起生态的崩溃，他倒宁愿大雾弥漫。
更遑论它们一族，根本就没有能力保护渡亡之眼。如果他让渡亡之眼再一次现世，释迦一旦夺去，后果不堪设想。
他知道他今晚说的话，根本又是徒劳。但他还是想试最后一次：
“我不想你走弯路。我也不想看到你们灭绝。”
雅风：“那就帮我把他带到我这里来。只要让我把他全部分解了，我一定能从那些粒子当中，找到β。如果真的找不到，也只是又一次失败的尝试而已。”
玄灵摇头，趁其不备，手腕翻折如灵蛇出洞，扣住雅风的后脑勺就把她抱了下来，然后转身90°，使他可以清晰的看见布鲁斯的一举一动。夜里灯光昏暗，布鲁斯站在远处，他看到这一幕，很自然的以为两人正在接吻。本能的羞涩让他瞬间转过脸去。玄灵在布鲁斯侧目的瞬间，迅雷如一道淡青色闪电，翻出桥栏，遁入芦苇丛内。等雅风反应过来破口大骂的时候，只有几片被惊起的芦苇叶缓缓飘落，玄灵已经消失不见了。
西湖的夜雾漫过杨公堤的石拱桥，将隐秀桥的争吵声揉进了岸边的柳丝。玄灵踩着潮湿的青石板路向着夏侯茶武馆疾行。过了十二点便是观音斋，疾步踢起的水珠在月光下划出银亮弧线，高悬的月色在湖面漾开圈圈涟漪。玄灵攥紧了拳，无论是否做好准备，今晚都必须去见白止桦。
当第一缕鱼肚白掠过苏堤时，白止桦如约出发了。玄灵乔装一番之后，潜入了之江实验室。
他沉默蹲守了大半天，才等来要抓的“鳖”。
慧悟一身俗世打扮，戴着假发，熟门熟路来到了白止桦的实验室。他进门之后，穿过工作区，径直来到白止桦的催眠实验室。此刻，“澜影”正躺在实验床上，而那张床似乎被一种透明的保护膜笼罩着。
玄灵从旁边的操作间出来，手里举着如意轮，沉默的望着彭大海。他是想不通的，动手之前，他需要彭大海给他一个解释：
如果他是花爷，当年为什么要收齐墨为徒，对他循循善诱，倾囊相授？
如果是为捕他交差，为什么要还他如意之轮，诱导他认清自己的身份？
最关键的是，他为什么会有如！意！轮！？
彭大海见玄灵迟迟不动，亦不说话，便往“澜影”方向走去：“我来取琴。”
玄灵闪电一般挡在“澜影”前，他正要开口，却听见外面又传来实验室大门打开的声音。玄灵飞速将彭大海带入了操作间。两人的影子在墙上撞成一团，他们的心思已经完全不在互相对抗，而是想要探明又来者为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