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平甩手将一个酒壶抛了过来,壶身沾满泥点。
他往日贵公子的模样荡然无存,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散了线,几缕发丝黏在汗湿的鬓角,胸前的衣襟裂开一道口子,露着里衬脏污的丝绸。
“整整三天三夜,”罗平声音沙哑,像是磨过粗粝的砂石,“尘鸿那老疯子,带着尘孟麟、卓千仞像嗅到血的疯狗,一刻不松口!”
“……亏得把落日森林里那些沉睡的老兽惊醒,才勉强甩开那对瘟神。”
罗德润接过冰冷的酒壶,并未啜饮,指节摩挲着粗糙的陶泥表面。
“毕竟……我们折了朱弘震,”他喉咙里发出枯叶摩擦的声响,眼窝深处的猩红黯淡不少,“还有更早前,你暗算尘玉的那笔账。”
“换了谁,都得玩命。”
罗平狠狠一脚踹飞了脚边的小石块,石子在幽暗的谷底发出脆响:“真想掉头,埋伏他们一把!”
他牙根咬紧,颈侧青筋跳动。
“省省力气吧。”罗德润眼皮微抬,浑浊的目光扫过罗平,“三个封号,没一个好相与。”
“那卓千仞的银隼速度太快,七杀剑又战力越阶……好不容易喘口气,就不要再回头撞南墙。”
罗平烦躁地抓了抓散乱的头发,背靠冰冷的石壁滑坐下来:“也不知道那几个老家伙……逃出来没……天斗城那帮豢养的鹰犬,鼻子真够灵的。”
罗德润喉头滚动一下,像是咽下了一口混着铁锈味的唾沫:“圣教中人,哪个不是被人围殴惯了,踩着同门的尸骨才封得号……从小一路拼杀上来,逃命的本事都是拿命练出来的。”
他声音里透着一股麻木的喑哑,却又带着奇异的认命感。
“这倒是!”罗平像是想起了什么,语气稍缓,“特别是厉凌峰那小子,简直就是个天生的老油条。”
“要是这回跟他一道,哪用得着被追成这副丧家犬的德行”
“厉家那小子,”罗德润嘴角咧开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不知是嘲是叹,“接的顶级任务不下十回,回回都像泥鳅入海,躲了多少次追杀。”
“他那手预留退路的功夫,学不来。”
“况且……他那性子,逃命时向来独往独来,不会跟我们一起的。”
罗平啧了一声:“怪胎!当年厉家被连根拔起后,他就跟惊弓之鸟似的……这次倒出乎意料,竟没提早脚底抹油,拼得那么硬。”
他想起厉凌峰在尘府突围时那双猩红暴戾的眼。
“罢了,”罗德润合拢了眼睑,像是疲惫至极,“‘绯红之影’底下的‘死魂军团’,哪个不是这副杀胚又凉薄的德性。”
一阵带着草木腐味的风呜咽着穿过狭窄的山坳。
罗德润沉寂片刻,声音低得几乎被风吹散:“手底下那些……那些魂斗罗和魂圣……怕是不容乐观了。”
袍袖下,他那双枯槁的手无意识地握紧,指甲深深嵌进冰冷的石缝里。
整整二十个精心培养的魂斗罗,十八个经验老道的魂圣,其中五个魂斗罗更是他亲自带来的维持“暗罗天网”。
此刻回想过尘府冲天火光中那两声凄厉的短促魂爆,三个带伤仓惶突围的身影被追捕的流光撕碎。
他不由得有些心疼,培养他们不容易啊。
漫天的魂技光焰……
这笔账在心里碾过,血肉模糊。
他佝偻的脊背无声地缩紧,靠着的石壁上,那圈被他指节捏得发白的印痕,透出些许翻滚的心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