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夏之夜虫鸣纷嘈,却将远在别郊的墉陵衬得更是寂静如深潭渊谷。
沉寂的祭堂里,香案之上昭瑜皇后的灵牌静静照着烛火。
剪过烛芯,慕辞便又回到一旁的席案坐下,桌上新抄的经文墨迹未干,他提笔,蘸了墨却迟迟不落。
良久后,慕辞终于还是落了一个字,然而思绪一分,就再写不下去了。
他只好摆下笔,抬眼瞧着他母亲的灵位。
宁夜无声,星月沉寂,叠影如屏,隔却万山千水。
七月,战火烧透整片昭国之境。
月前昭棂才凭着月舒援军之势进得一番胜局,孰料七月末旬竟就在虬茸关下与朝云军一迎正面交锋,彼时蒙在鼓里的月舒军还以为朝云也是友军来援,却迎之入近后竟被当头杀了乱阵。
镇北侯见状不利急忙鸣金,也是好一番突围,才退离了战局。
见敌仓皇而退,白曻亦悠悠止兵,几乎毫不费力的占得此处关口,如此一来便可踞关而守,封了南面叛军进兵之途。
眼看形势大好,白曻本与帐中诸将商议,欲乘胜追击出关南下,一举夺回关南失地,而左丞点派的监军却是议中闯帐,便叫白曻不得不中止了军议。
待幕下诸将皆散,那监军便踱上前来逼问道:“将军何故急于进军,莫不是忘了左丞叮嘱?”
“倒也没忘,只是今日阵前一看,左丞大人如临大敌的那两位月舒女将也不见得有何过人之处,我此一战追之,直接临阵斩之岂不更方便?”
“将军此言岂非太过儿戏?”监军吹胡子瞪眼的横了他一眼,“左丞早已备好了书信,白将军只需派人将其送给月舒营中副帅荀茵即可。”
白曻接过监军递来书信,二话不说便先拆展而阅。
“你——!”
白曻淡淡将书信一阅到底,笑道:“左丞当真好计谋。”
随后白曻便将书信叠整重新封笺,方才应那监军道:“顾大人放心,此事我会派人办妥。毕竟能坐山观虎斗也是好事。”
“来人!”
白曻一唤,帐外便进来两个刀斧手,监军大惊,“白曻,你意欲何为!”
“我也是为顾大人考虑,毕竟大人文弱之身在这刀剑不长眼的战场上实在危险,得有甲士保护才行。”对着监军一番雅言罢,白曻转向甲士便成肃色,“你们几个务必好生照料顾大人,若有失礼之处,军法处置!”
“诺!”
“白曻……!”文弱的监军被两员甲士拎得脚不沾地,“你、你这狂徒!”
白曻不以为然,悠哉往将椅上一坐,却瞧着手中信笺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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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营中,百里允容与余萧同曲安容共理西营,亦在帅帐中商议此番困局。
“此事定是朝云之谋,欲陷月舒于不义之境,其后想必更有后举,毕竟昭国明为朝云属国,年年纳贡为其庇护,今此一战,朝云大可为名挥兵讨伐月舒。眼下唯解之策便是退兵,虽未必能免受其伐名,却至少也能留存兵力,届时尚能迎战。”
曲安容点头,“允容所言不错,眼下我们已经栽了一遭,断不能再在此处继续消耗。”
余萧又道:“无令回军,只怕女帝更借为名由问罪侯君,如今既已箭在弦上,不如先与上尊通络,如有变故,一举谋事。”
此言,曲安容听了稍默片刻。
“如今荀茵已在战场,京中守将也有上尊心腹,若能联络大有胜算。”百里允容浅为试探了一句后,观得曲安容面色也有决意,于是添言又道:“侯君可先杀荀茵。”
曲安容闻言瞧了百里允容一眼。在他们出兵之前,上尊的密信里亦传杀令诛荀茵。
于是一番深思罢,曲安容点了点头,“可。”
“不过若要通络上尊,还需迅速。”
余萧拱手进言:“可由宁遥前往。此人乃银焰骑中老人,早年亦曾追随先妻,忠实可信,由其独骑而往传信,五日足矣。”
密谋已成,营夜如常,百里允容预备撤退之事,便趁夜将营中乏老弱兵排于营寨外围,一切巡营击柝如常,营深处则令甲士悄然行动,先将粮草辎重运出南外,密撤精锐。
另一边,曲安容与余萧领军衔枚,暗中围了荀茵北营以免其有异动。
眼看一切进行顺遂之时,西营忽而警钟惊响。
林中伏兵惊而抬眼,竟是朝云之军暗袭了西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