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妃被幽禁的第七天,就回了景仁宫。
二月底的天气,居然又下起了大雪。
景仁宫廊下,贤妃看着楚墨领着内廷侍卫匆匆往后面去,袖口沾着未化的雪粒。
殿内炭火烧得极旺,贤妃斜倚在九曲描金榻上,指尖捏着片金丝楠木药渣,正对着暖炉出神。
\"娘娘,长春宫走水了。\"翡翠掀着明黄帷帐进来,声音里带着颤,\"王皇后……薨了。\"
铜漏滴答声忽然清晰起来。
贤妃指尖一颤,药渣落进炭盆,腾起一缕焦苦的烟。
她望向窗外凋零的梅枝,已经长出了新叶,忽而轻笑:\"前儿个还被幽禁的人,怎的就走得这么急?\"
翡翠垂眸替她添了盏牛乳茶,触到她腕间羊脂玉镯——三日前刚出来,贤妃去给太后请安时,这镯子还好好的,此刻却裂了道细缝,像极了那年莞妃殁了之后,她在景仁宫摔碎的那只青花瓷瓶。
子时三刻,冷宫的风卷着雪片灌进窗棂。
奶娘李氏蜷缩在草席上,两颊凹得能看见颧骨,唯有眼睛亮得怕人。
贤妃握着鎏金手炉站在阴影里,看大理寺卿拍着惊堂木逼问:\"莞妃小产后血崩而亡,你递的那碗安胎药里究竟有什么?\"
\"是...是夹竹桃粉...\"李氏突然扑向烛台,铜烛台砸在青砖上迸出火星,她额角渗着血,却盯着长春宫的方向笑,\"娘娘说,只要莞妃没了孩子,皇上就会回头看您...可您哪里知道,莞妃那孩子...\"
\"够了!\"德妃猛地起身,玉镯在案角磕出脆响。
贤妃看见她指尖攥着块龙纹锦缎——与太医令掌心里那半片,纹样分毫不差。
李氏的目光忽然落在贤妃身上,喉间发出咯咯的声响,像是要说什么,却在吐出一口黑血后,永远闭上了眼。像回忆起什么害怕的事情似的。
贤妃大闹早朝,征得皇帝同意来搜查皇后寝宫的那日,天正下着细雨。
贤妃带着太医院的人直闯东暖阁,金丝八宝攒珠髻上的步摇晃得人眼花:\"听闻皇后娘娘的安胎药方有误,臣妾特来核对。\"
说话间,她的贴身宫女已撬开了第三层药柜暗格。
鎏金香盒打开的瞬间,屋内静得能听见雨丝打在琉璃瓦上的声音。
贤妃拈起一撮香灰,指尖微微发抖:\"雪兰香...这不是莞妃当年最爱的西域香方?\"
皇后的脸色瞬间煞白。她攥着帕子的手青筋暴起,帕角绣着的并蒂莲被冷汗洇得发皱。
香盒底座的\"明硕初年孟夏\"在烛光下泛着冷光,正是莞妃暴毙的那个月——
贤妃在皇后的陪嫁箱子里,找到了一本西域香谱。
深夜的长春宫飘着淡淡药香。
李氏跪在地上替皇后敷药,她腕间的碎玉镯已换成了新的,翡翠色里缠着金丝,像极了莞妃生前常戴的那只。
\"你说,当年太医院院正为何突然辞官?\"皇后忽然开口,指尖拨弄着案头的《千金方》,\"还有那小药童...哀家去查的时候,竟发现他全家都染了时疫。\"
窗外传来夜枭的啼叫。
李氏想起那日在太液池边,看见贤妃的贴身侍女往井里扔了个纸包,里头露出半片药单——第三味药,正是夹竹桃。
烛火忽然晃了晃,皇后的影子映在墙上,忽明忽暗,像极了十年前她初入宫时,在选秀殿上掀开盖头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