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难以名状的气味又飘了过来,浓烈得几乎凝成实体。
像是深海巨兽巢穴里淤积了千年的腐泥,被粗暴地搅动,释放出冰冷咸腥的死亡气息。温暖放下筷子,指节微微绷紧。
他盯着餐桌对面的“周洛”,看着对方用那双曾经能精准操作手术刀的手,极其笨拙地、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试图夹起一颗滑溜的狮子头。
动作僵硬,关节仿佛生了锈,又或者……这具躯壳里的东西,还未能完全适应人类的四肢。
这不是他的周叔。
他的周叔虽然性子冷得像块冰,但对周遭一切有着近乎变态的洞察力。
他手腕上多了一道极浅的划痕,那家伙都能在下一秒精准地捏住他的手腕,蹙眉问怎么回事。
而现在,他故意将周洛最讨厌的香芹切碎了拌进他碗里,这家伙却毫无反应,只是机械地、缓慢地咀嚼着。
更别提这无处不在的、几乎要渗入墙壁和家具的……深海坟墓的味道。
“啪——”
狮子头再次从颤抖的筷子间逃脱,砸进汤碗,溅起几滴油腻的汤汁,落在“周洛”苍白得过分的脸颊上。
他停了下来。空洞的目光投向虚空,仿佛处理脸颊上这点湿痕,需要调动庞大的数据库进行演算。
他没有立刻擦拭,而是缓慢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右手,用指尖沾起那点油渍,然后……竟将它送入口中,吮吸了一下。
温暖的胃部猛地抽搐,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炸开,瞬间爬满整个脊背。
这绝不再是人类。
这甚至算不上合格的模仿。
一个荒谬惊悚却愈发清晰的念头攫住了他——秦广王。
那个高踞幽冥之下,执掌生死簿,笑看他挣扎于阴阳两界的阎罗。他唯一与之有过的短暂交集,除了那位阎君本人,便只有他座下那个沉默寡言的引路人,陆雨升。难道是……?
阴曹地府,森罗殿偏殿。
巨大的观察镜如水波般荡漾,清晰地映照出人间餐桌旁那令人极度不适的一幕。
秦广王支着下巴,玄黑冕袍上的幽冥之火无声燃烧,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唯有指尖在墨玉扶手上一下下敲击,泄露出一丝近乎残忍的玩味。
“唉……”他极轻地叹了口气,语气里混杂着嫌弃和极大的兴致,“这珍珠……品相也忒次了。吃饭吃到鼻孔里,现在又舔脸?本王的手艺何时如此拙劣了?”
派个阴差过去,将这失败之作拖回地狱回炉重造,本是动动念头的事。
但这由意外和猜忌烹制的戏剧才刚沸滚,直接撤火未免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