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温暖这样灵威强悍、体质特殊到近乎非人的天师,才敢如此肆无忌惮地与一个被炼化的阴魂共生共存。
换作寻常修士,只怕早已被这阴煞之气侵蚀心智,要么疯癫成魔,要么肉身枯败,绝无可能像他这般仅仅是“脱力”而已。
与此同时,在那苦寒的长眠之地,浓雾之下,在秦广王的宫殿里,秦广王蒋子文并未端坐于森然殿上处理无穷无尽的公务,反而连续数日在他那株永不凋零的赤色异株下踱步。
庭院幽深,不见日月,唯有幽暗的光芒流淌,映照着他深锁的眉头。
他指节分明的手指无意识地捻动着一串冰冷的墨玉念珠,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让侍立远处的鬼侍连头都不敢抬起。
“温暖这个……蠢货……”他低沉的声音在寂静的庭院里回荡,带着一丝罕见的焦躁与无奈,“他究竟打算如何‘复活’那个凡人?”
他的神念早已窥见了一丝未来的支流,混乱而充满血色。
“若他选择最直接的邪修之路,掠夺生魂、血祭万灵来重塑苏贝克的肉身……那他便是在自取灭亡,亲手将自己推向万劫不复的魔道。届时,三界之内,不过是又多了一个需要费力剿灭的魔神罢了。”
念珠发出一声轻微的磕碰脆响。
“可若他……”秦广王脚步一顿,眼中闪过复杂的光芒,“若他就像现在这样,固执地将那凡人的魂魄炼化,带在身边,以自身灵血阳气去温养……这看似温和,实则同样是走了旁门左道!这是那些不入流的邪修门派才会使用的炼魂固魄之术,妄图以此规避轮回,成就畸形的长生!”
他望向人间某个方向,目光仿佛穿透了无尽空间,落在那间小小的、被无数阴冷视线窥伺的寿衣店里。
“痴儿……无论哪条路,都是绝路。你强行留下的,究竟是挚爱,还是一个……终将反噬自身的恐怖孽障?”
庭院里,那株赤色异株无风自动,叶片摩擦,发出如同叹息般的簌簌声响。
温暖精疲力竭地躺在冰冷的沙发上,身体瘫软得像一坨失去了所有骨头的烂泥,灵魂仿佛都已耗尽。意识模糊间,他产生了一种诡异的抽离感——他明确地感觉自己正从这具疲惫不堪的躯壳中“坐”了起来,甚至“站”到了地上。
不对,不是站。是飘。他的“感知”轻飘飘的,不受控制地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朝前“走”去。
四周的景象开始扭曲、融化,熟悉的店铺陈设如潮水般退去。他陷入一片无法形容的灰茫茫之中,无边无垠,没有上下左右,没有时间流逝的感觉,只有永恒的死寂和朦胧。
他的脚(或者说,他感觉中的“脚”)不由自主地移动,朝着这片灰茫中最深邃、最浓郁的一处暗影走去。那暗影仿佛一个通往未知的洞口,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寒意。
越靠近,越能看清那暗影之中,竟隐约藏着一处与周遭虚无格格不入的隐秘所在——那是一座样式古旧的亭台楼阁,飞檐翘角,却蒙着一层厚厚的灰霾,寂静得可怕,像是数百年无人踏足。
温暖不受控制地飘到那扇紧闭的、斑驳的木门前。门上有一对衔环兽首,瞳孔处空洞洞的。
他抬起手(感知中的手),扣响了门环。
“叩……叩……”
声音沉闷而空洞,不像敲在木头上,倒像是敲在某种巨大的、空洞的骨骸上,回响异常诡异,在这片绝对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