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坐在几天前捱毒气的地方冥想,现在的情况是这样的:在他养伤的这短短三天间,德军便在一公里的宽度上,顶着法军的狂轰滥炸将壕沟向前推进了90米,不难判断他们的壕沟不会太深,那么155重炮的轰炸应该可以破坏这些工事,只是这么做肯定需要囤积大量的弹药。
而且这样做还有一个坏处,那就是军旗山阵地正斜面的土质还算松软,炮弹所留下的弹坑也会是进攻方极好的掩体。这样看来,还不如反攻夺下德军的战壕,让敌人的资源为我所用。但这样又有了一个新的问题,目前法军防守尚且吃力,怎么可能做到反攻呢?
德内尔越思索越觉得胸闷气短,这该死的毒气——哎!我们有毒气吗?
在戴泽南的搀扶下,他回到了指挥所。
“再这样下去,我们也撑不了太久了。哟,德内尔起来了?”
“早上好上校。”德内尔向一身征尘的团长打了招呼,“现在咱们的第一线阵地该跟德国人搅在一起了吧?”
“是的,德军的第一线阵地还是到了我们眼皮子底下,哪怕我们天天炸,他们豁出老命去也要继续挖,现在终于遂了他们的愿。”奥斯瓦尔德拧开水壶盖子喝了几口,清了清嗓子道,“妈的,咱们现在天天跟他们短兵相接,死伤越来越惨,未来可不好过了。”
“我们有毒气吗?”
“有,我问过呢。”团长当即回答,“但是不会用在我们这里,现在苏维尔堡和沃堡都岌岌可危,我们的地位还是……稍显次要。”
既然如此,德内尔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了,法德两军在军旗山上的拉锯战旋即愈演愈烈。最终,已经几乎丢掉所有正斜面阵地,彻底无路可退的190团与勃兰登堡军开始围绕山顶的尺寸之地展开了极为血腥的搏杀。
肺部尚未恢复的德内尔也投入了这场战斗,在布拉维少校顶替了一名阵亡的营长后,他重新承担了呼叫炮火支援的任务,成了军旗山阵地上最“臭名昭著”的“血腥艺术家”:在他呼叫的炮火打击下,阵地上的尸体很快变成残肢,后又变成尸块,终于与土壤混合,变成了腥臭不堪的肉泥。
这些令人作呕的肉泥绝不可能在炮火中安分呆在原地,而是一遍又一遍地在火药的作用下翻腾,越发均匀地散落到阵地各处。到了3月中旬,任何一个士兵均无必要为踩碎生满了蛆的半块脾脏而惊恐,那无异于孩童踩瘪一只蜗牛,亦无必要为臭气熏天的一截肠子飞到身上而作呕,权当它是夏日夜晚拂过脸庞的窗帘——反正自己很快也会变成这么一堆垃圾的,到时候他们尽可以再去折磨战友或者敌人。
贝当上将的战略思想概括为一句话,就是“火力能杀人”,这句话在军旗山阵地贯彻得可谓淋漓尽致。当190团已经无力应付仿佛无穷无尽的德军时,充当警报器便似乎成了法国步兵唯一的作用。
不久以后,在弹幕前碰了个头破血流的德国人也开始了对军旗山阵地报复性的狂轰滥炸——没有步兵跟进,没有炮火延伸,只有发泄般无休止的炮击。到后方的电话线很快就彻底中断了,此事倒没有让军旗山的守卫者们沮丧,反过来说,他们倒对电话线能在杜奥蒙村沦陷后还畅通了几天时间而深感惊奇。
尝试恢复电话通信完全是白费功夫,再次冒险来到军旗山阵地的柏汀二等兵等十余通讯兵以尸骨无存为代价,只换来阵地与苏维尔堡不到十分钟的对话。阵地上只好再次派出了一队通讯兵,分散成六组从不同方向赶往苏维尔堡,仅仅为了给后方捎去这么一条信息:若守军在反斜面挥舞用衬衫做的白旗,就说明德军正在进攻本阵地;若守军挥舞大衣做的蓝旗,就说明德军正准备进攻沃堡;若守军挥舞军旗,那就说明他们已经伤亡殆尽,阵地即将失守了。
只有一个半人——一个是惊魂未定的幸运儿,另一个则是被炸没了双脚还浑然不知,就这么冲到了苏维尔堡的疯子——通过了炮火封锁线,将这条信息传达给了苏维尔堡。
对于仍在阵地上坚持的190团官兵,剩下的就是煎熬了。由于德军持续不断的炮击,守军现已无须维持正斜面的阵地,只需留下少许观察哨监测德军动向即可,于是全团便制定了一个轮值表,每组一个军官、十几个士兵,分散到几个相对安全的观察哨上观察,直到下一组将他们换下来,或者清理到一边去。
德内尔第一次参与轮换时,军官两次轮值之间间隔是两天,每次观察一个小时,第二次轮换时间隔就变成了一天,第三次轮换结束后不久,奥斯瓦尔德上校便派人向苏维尔堡方向挥舞起了军旗。